周易卦五十火风鼎:水火不相射,鼎之用,水火合而彼此不相害者也
119 2025-08-22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像无数根银线从天际垂落,将临州城裹进一片朦胧的水汽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两侧斑驳的墙影,墙头上的瓦松沾着水珠,顺着砖缝缓缓滑落。偶有马车驶过,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墙角的青苔上,晕开一圈圈湿痕,又很快被新的雨丝填满。
临州城最南端的巷子深处,墨记字画铺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那枚褪色的桃木挂件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寂寥。门旁的石臼里积着雨水,水面漂浮着几片落叶,随着风势微微晃动。往来的商贩挑着担子匆匆而过,扁担压在肩头发出咯吱声响,他们的脚步急促,眼神只顾着前方的路,无人留意这家快要撑不下去的小店。
坊间常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墨砚秋守着这家祖传铺子已近十年,好运却像檐角的雨滴,落下来便没了踪迹,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他坐在案前,指尖摩挲着一本泛黄的《宅经》,纸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和旧纸特有的香气。当指尖划过 “门庭聚气,万物生财” 八个小字时,喉间泛起一阵苦涩,这八个字他看了无数遍,却始终没能参透其中的深意。
更夫敲过亥时梆子,那沉闷的声响从巷口悠悠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梆子声刚落,巷口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 “嗒嗒” 的轻响,由远及近。
一道佝偻的身影在雨幕中缓缓停下,驻足在墨记铺门前,久久不动。那人头上戴着顶破旧的竹笠,斗笠边缘垂下的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飘动,沾着细碎的雨珠。他手中握着的竹杖在青石板上轻叩三下,“笃、笃、笃”,留下三个浅浅的水痕,像某种无声的暗示,在雨夜里格外神秘。
墨砚秋自幼跟着祖父研习字画,祖父的书房是他童年最常待的地方。那时祖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领口和袖口打着整齐的补丁,却依旧干净整洁。他握着墨砚秋的手在宣纸上勾勒线条,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与窗外的蝉鸣交织在一起,成了夏日最动听的旋律。墨香与祖父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在一起,成了他记忆里最温暖的气息,多年后想起,仍能感受到那份宁静与安心。
他的一手蝇头小楷写得风骨峭峻,笔锋间既有祖父的沉稳,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气。记得十岁那年,临州城的老秀才来铺子做客,看到他写的《兰亭序》,捋着胡须连连赞叹:“后生可畏,这字里有筋骨,将来必成大器。” 祖父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那天特意买了他最爱吃的桂花糕作为奖励。
祖父去世那年将铺子交给他,那是个落叶纷飞的深秋,祖父躺在病榻上,呼吸微弱。他拉着墨砚秋的手,枯瘦的手指冰凉,却紧紧攥着不放,指向门外:“这门庭曾是临州城的风水宝地,当年你曾祖选址时,特意请了高人看过。只是后人需得懂些门道才能守得住福气,切莫当成寻常铺子经营。” 那时他年少气盛,总觉得祖父的话带着些老派的迷信,只当是老人的絮叨,左耳进右耳出,未曾放在心上,如今想来,满是悔意。
“墨先生,今日还收旧墨吗?” 药铺掌柜的儿子抱着个旧砚台站在门口,鼻尖冻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发紫,说话时带着淡淡的呵气。少年穿着件不合身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棉絮,怀里的砚台用棉布小心翼翼地包着,生怕磕碰到。墨砚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圈,起身接过砚台细细端详,指尖拂过砚台边缘的包浆,那是岁月沉淀的痕迹:“松烟墨掺了珍珠粉,是好东西。给你三百文如何?”
少年眼睛一亮,像两颗被擦亮的黑琉璃,接过铜钱时手指微微颤抖,铜钱在他掌心叮当作响。他连连作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墨先生,有了这些钱,就能给爹抓药了,张大夫说再喝两副药就能好转。” 他揣好铜钱,转身跑出门去,脚步轻快,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回头吐了吐舌头,又笑着跑远了。墨砚秋望着他跑远的背影,轻叹一声,将砚台放在柜台一角,这砚台虽好,却难解燃眉之急。
这类小买卖撑不起日渐空落的柜台,库房里积压的字画已有半尺厚,用防尘布盖着,布上落了薄薄一层灰。连唯一的伙计阿福都因工钱稀薄,上月辞了工另寻出路,临走时红着眼眶说:“先生,不是我想走,家里实在等着钱用。” 墨砚秋塞给他双倍的工钱,看着他愧疚离去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暮色四合时,巷口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棂洒进铺子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对门的柳大娘端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碗里冒着热气,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铺子里的冷清。“砚秋啊,快趁热喝了,这是家里老母鸡炖的,补补身子。” 柳大娘将碗放在案上,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眼神里满是心疼,“别硬撑着了。前街的绸缎庄招人,老板我认识,你字画写得好,去记账总比守着空铺子强,每月工钱稳定,还管两顿饭,总比这饥一顿饱一顿强。”
他接过汤碗,暖意从指尖漫到心口,碗壁烫得他微微缩手,却舍不得放下。鸡汤的香气钻进鼻腔,勾起了腹中的饥饿。他望着柳大娘鬓角的白发,还有眼角细密的皱纹,摇了摇头:“大娘,谢谢您的好意。这铺子是祖父留下的念想,墙上还挂着他写的字,我若是走了,对不起他老人家。” 柳大娘叹了口气,没再多劝,只是帮他收拾了案上散落的宣纸,又擦了擦蒙尘的柜台,才转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早点休息。
夜里整理账目,泛黄的纸页上赤字越积越多,墨迹因时间久远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记录着入不敷出的窘迫。他用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演算着,算来算去,结果还是让人心头发沉。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棂 “哐当” 作响,他裹紧了身上的薄棉袄,还是觉得冷。他想起祖父临终前指着门庭说的话:“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藏风聚气之地,需有镇物方能纳财。” 那时只当是风水先生的套话,左耳听右耳冒,此刻却字字叩心,像是警钟在耳边敲响。
忽闻门外传来器物碎裂声,“哐当” 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惊得他心头一跳。他披衣出门,见药铺少年正蹲在地上捡拾碎瓷片,手指被划破了,渗出血珠也顾不上擦,只是急得眼圈发红。旁边散落着几支竹签,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还有一个摔碎的瓷碗。“对不住墨先生,风太大把卦摊掀了。” 少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我爹病着,夜里总咳嗽,睡不着觉,想算卦求个心安都不成,这卦签还是我攒钱从城隍庙求来的,据说很灵验。”
墨砚秋蹲下身帮着收拾残局,指尖不小心被碎瓷片划到,渗出血珠,他却浑然不觉。见竹签上刻着晦涩的卦象,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弯弯曲曲,难以辨认。他忽然想起祖父留下的铜罗盘,那罗盘放在樟木箱的底层,用红布裹着,已经许多年未曾动过。他转身回屋取来罗盘,铜制的盘面已经有些氧化,泛着青绿色的光泽,指针却依旧灵敏,轻轻一碰就转动起来。指针在少年摊开的卦象上微微颤动,像受惊的蝴蝶,最终稳稳指向自家紧闭的木门,一动不动。
这夜他辗转难眠,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心里乱如麻。他起身推开窗,清冷的月光洒在门前青石板上,积着浅浅的水洼,像一面破碎的镜子,映出朦胧的月影,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他忽然惊觉,铺子门前的台阶比街面低了三寸,每次下雨,雨水总是聚而不散,在门前积成小小的水潭,泛着浑浊的光。难怪往来客人总下意识绕着走,谁也不愿踩着泥水进店,这门庭确实该好好打理了。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没什么人,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扫地,发出 “唰唰” 的声响。他借来邻居张木匠的铁锹,铁锹的木柄被磨得光滑圆润,带着淡淡的木香。他想把门前的台阶垫高些,让雨水能顺利流走。铁锹插进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一铲一铲地挖着,额头上很快渗出了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泥土里。挖到半尺深时,铁锹忽然碰到硬物,发出 “当” 的一声脆响,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刨开周围的泥土,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混杂着草根和碎石。渐渐的,一块刻着鱼纹的青石显露出来,石上布满青苔,翠绿中带着墨色,边角已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显然埋在这儿有些年头了。青石冰凉,触手生凉,鱼纹的线条流畅自然,像是活的一般。
柳大娘提着菜篮子路过,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还带着露水。见他蹲在地上挖东西,凑过来看了啧啧称奇:“这石头埋在这儿怕有几十年了,我嫁过来时就见这门前地面有些凸起,还以为是地基不稳呢。
没想到底下藏着这宝贝。你看这鱼纹,多精致,鳞片一片挨着一片,说不定是前朝的物件,值不少钱呢。” 墨砚秋将青石搬到门侧,打来清水仔细擦洗,青苔褪去后,鱼纹在阳光下愈发清晰,鳞片的纹路都栩栩如生,像是随时会从石头里游出来一般,在水中嬉戏。
他忽然想起《宅经》里的记载:“门侧有石,如鱼得水,当镇以柔物,方得生机。” 他翻箱倒柜找来块红绸,这还是祖父当年过寿时留下的,颜色虽有些暗淡,却依旧柔软,上面绣着的寿字依稀可见。他将青石裹了半圈,红绸在青石上显得格外醒目,像是给青石添了几分生气。不知为何,做完这一切,心里竟生出些许盼头,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
可日子依旧清苦,并未因这块青石有丝毫改变。账本上的赤字越来越多,压得他喘不过气。这日他正对着账本发愁,手指在赤字上轻轻敲击,试图想出解决办法。忽听门外传来吵嚷声,夹杂着王二的道歉声和器物碰撞的声音。
原来是卖杂货的王二推着独轮车经过,独轮车的轮子有些松动,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车上的油桶失去平衡,“哐当” 一声翻倒在地。黑乎乎的油污顺着街面流到铺子门前,在青石板上洇出大片黑渍,像一块丑陋的伤疤,看着格外刺眼。
王二连连道歉,手忙脚乱地想清理,却越擦越脏,油污沾满了他的双手和衣袖。“墨先生,对不住,我这就清理干净,保证不耽误你做生意。” 王二急得满头大汗,脸上沾着油污,像只小花猫。墨砚秋望着那片油污,忽然发起呆来,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油污虽脏,却让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门庭的问题或许不止台阶那么简单。
油污几日未干,黏性十足,上面落了不少灰尘和落叶,更显脏乱。往来行人更是避之不及,生怕弄脏了鞋子,远远看到就绕着走,原本就冷清的铺子更无人问津。墨砚秋蹲在门前,用草木灰一遍遍擦洗,草木灰混着油污变成了黑乎乎的泥团,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手指抚过冰凉的石板,忽然发现门前的排水口竟被碎石和烂叶堵住了,排水口的石板缝隙里塞满了杂物,难怪雨水总积在门口,连带着气运都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不畅快。
他找来细铁丝,一点点将排水口疏通,铁丝穿过杂物,带出不少淤泥和烂叶。疏通的那一刻,积水顺着洞口 “咕嘟咕嘟” 流走,带着油污和杂物,很快消失不见。看着污水顺着洞口流走,他心里也像是轻快了些,像是堵塞多日的胸口终于顺畅了。阳光照在清理干净的青石板上,反射出淡淡的光泽,门庭似乎也亮堂了许多。
疏通排水口的那天,天空放晴,连日的阴雨终于结束,阳光格外明媚。阳光穿过巷口的槐树,树叶的缝隙漏下点点金光,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风晃动。阳光照在门前的青石上,竟在石面上投下奇特的光斑,像是鱼鳞在闪烁。
他眯眼细看,光斑竟隐隐连成个 “吉” 字,虽然模糊,却能辨认出来,笔画虽简单,却透着一股暖意。正当他诧异时,药铺少年气喘吁吁跑来,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额头上渗着汗珠:“墨先生,我爹能下床了!今早还喝了半碗粥呢,精神好多了,真是谢谢您那日帮忙收拾卦签,说不定是您带来的好运!”
这微小的转机让他精神一振,像是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浑身都有了力气。他开始翻遍祖父留下的典籍,那些曾经被他束之高阁的线装书,布满灰尘,此刻都成了宝贝。他把书房翻了个底朝天,找出十几本关于风水堪舆的书籍,堆在案上,一本本仔细翻阅。在一本残破的《堪舆秘要》里,他找到夹着的残页,纸页已经发黄发脆,边缘卷曲,上面用朱砂画着三样物件,线条有些模糊,像是被水浸过。旁边用小楷批注:“门庭三物,一镇二引三聚,非有缘者不得其法。”
残页上的字迹因受潮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是三样器物的轮廓,像是葫芦、小兽和树枝。他拿着残页请教城中老木匠,老木匠是个热心人,戴着老花镜,镜片厚得像瓶底。他眯眼端详半晌,手指在残页上轻轻点着:“这画法像是葫芦、石敢当和桃木枝,可寻常人家哪会三样都摆?葫芦招财,石敢当镇煞,桃木枝辟邪,各有各的用处,摆在一起怕是会相冲呢,从来没听说过这种摆法。” 老木匠的话让他陷入沉思,难道这三样物件有特殊的摆放讲究?
暮色中,夕阳的余晖洒在门庭上,将一切都染上温暖的金色,青石上的鱼纹在金光中仿佛活了过来。他对着空荡荡的门庭出神,老木匠的话在耳边回响,残页上的朱砂印记仿佛在闪烁,像是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正当他准备回屋时,忽觉肩头一沉,像是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力道不大,却让他心头一震。他转身一看,见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穿着青色长衫,虽有些陈旧却干净整洁。手里拄着根竹杖,竹杖顶端包着铜箍,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后生,你这门庭藏气却不纳气,可惜了这块好地。” 老者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字字清晰。他目光落在门侧的青石上,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赞许:“这块镇石倒是识货,只是缺了引气之物,再好的气也留不住,如同守着聚宝盆却没有钥匙。” 墨砚秋正要细问引气之物是什么,如何才能找到,老者却转身融入暮色,只留下句 “三物聚齐,气运自来”,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只留下竹杖叩地的余音。
接连几日,墨砚秋都在城中寻觅残页上的物件。他跑遍了临州城的杂货铺、古玩店,脚底板都磨出了水泡。杂货铺的铜葫芦要么太大,挂在门楣上显得笨重,像是要把门框压垮;要么工艺粗糙不堪入目,葫芦口歪歪扭扭,根本拿不出手。
古玩店的石敢当多是石刻猛兽,张牙舞爪,面目狰狞,与铺子文雅的气质格格不入,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慌。桃木枝更是寻常,卖花人说带叶的难以久存,过几日就会枯萎,光秃秃的又毫无生气。正当他愁眉不展,以为再也找不到
合适物件时,夜里忽然听到门被轻叩三下,“笃、笃、笃”,和那晚老者竹杖叩地的声音一模一样。他连忙开门,门外却空无一人,只有门槛上放着个布包,布包用粗麻绳系着,鼓鼓囊囊的,透着神秘。这难道就是老者所说的招财之物?它们真能改变铺子的命运吗?
布包用深蓝色的粗布缝制,布料厚实,上面打着几个补丁,针脚细密,显然缝补的人很用心,这布包已有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磨损发白。墨砚秋将布包捧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手心微微出汗。他回到屋中,将布包放在桌上,借着油灯昏黄的光线,灯光在布包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麻绳,麻绳粗糙,磨得手指有些发痒。布包层层解开,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里面的物件上,三样物件泛着温润的光泽,瞬间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呼吸都屏住了。
巴掌大的铜葫芦缠着细链,链条由一个个小铜环连接而成,铜环打磨得光滑圆润,显然被人经常摩挲,泛着柔和的光泽。葫芦底座刻着云纹,纹路细腻,刀法精湛,每一朵云都栩栩如生,不是寻常工匠能做出来的。葫芦的颜色是深褐色,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轻轻一摇,里面似乎有东西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石敢当竟是玉雕的小兽,通体莹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温润,带着玉石特有的凉意,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小兽神态温和,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在微笑,不像寻常镇宅石刻那般狰狞,反而透着几分可爱,让人看了心生欢喜。小兽的爪子紧紧抓着地面,姿态稳固,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最奇特的是那截桃木枝,枝桠修剪得整齐,没有多余的杂枝,木质坚硬,带着淡淡的桃木清香。枝节处竟嵌着颗小小的琉璃珠,珠子呈淡黄色,晶莹剔透,里面像是有流光在转动,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仿佛藏着日月精华。
墨砚秋捧着物件回到屋中,就着油灯细看,油灯的光晕在物件上流转。铜葫芦底刻着 “纳污” 二字,字体小巧却刚劲有力,笔画之间透着一股正气。玉制石敢当背面有个 “引” 字,笔法圆润,像是用手指蘸着朱砂写上去的,字迹鲜红,仿佛刚写上去不久。
桃木枝的琉璃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暖光,里面似乎有细小的气泡在缓缓移动,像是有生命一般。他忽然想起老者的话,心头突突直跳,难道这就是引气之物?这三样物件真的能聚气纳财?
次日天未亮,鸡刚叫过头遍,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他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起身按照残页所示摆放物件。他搬来梯子,梯子有些摇晃,他用石块垫稳了才敢爬上去。将铜葫芦悬在门楣左侧,链条长度刚好让葫芦离地三尺,不高不矮,正对着巷口来的方向。
玉敢当被他小心翼翼地立在门槛右侧,底下垫了块红布,红布的颜色鲜艳,让小兽的目光正好对着巷口,像是在迎接客人。桃木枝插在门旁的旧陶罐里,陶罐是他平日用来插枯枝的,陶色古朴,此刻插上桃木枝,竟有种别样的雅致,与周围的环境相得益彰。晨雾中,三样物件静静立在门庭,与周围的青石板、木门、砖墙融为一体,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仿佛它们本就该在这里。
开店时,柳大娘提着热水壶路过,壶嘴冒着白汽,带着暖意。看到门前的物件,她停下脚步,凑近了仔细打量,啧啧称奇:“这葫芦挂得讲究,看着就敞亮,比之前光秃秃的门楣好看多了,路过都忍不住想多看两眼。还有这玉兽,多乖巧,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不像庙里的石狮子那般吓人。”
话音刚落,许久不来的字画商张掌柜竟掀帘而入,他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显然是刚从早市的酒肆过来。“听说你收了方好砚台,拿来瞧瞧,我正好缺个趁手的砚台。” 张掌柜嗓门洪亮,震得柜台后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墨砚秋又惊又喜,忙从柜台下取出那日收的旧砚,用软布擦了擦灰尘。
张掌柜接过砚台,眯着眼在阳光下仔细端详,手指在砚台上轻轻抚摸,感受着砚台的质地,指尖滑过细腻的石面。“好东西啊!” 他赞叹道,声音里满是惊喜,“这松烟墨掺珍珠粉的砚台,质地细腻,发墨快,不伤笔锋,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好,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这么好的。” 他抬头看向墨砚秋,出价竟是平日的三倍,眼睛都不眨一下。
成交后他盯着门庭笑道:“你这铺子今日瞧着顺眼多了,门前亮堂,气脉都顺了,难怪能收到这般好货,这门庭看着就聚财。” 送走张掌柜,墨砚秋望着门前三样物件,手心微微出汗,难道真的是它们起了作用?这好运来得也太快了些。
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暖洋洋的,照得人身上舒服。药铺少年搀扶着父亲前来道谢,老人穿着干净的衣衫,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比之前精神了许多,至少能自己站稳了,不用人一直搀扶。
“墨先生,多亏了你那日的帮忙,我爹喝了几副药,好多了,夜里也能睡安稳觉了。” 少年感激地说,眼睛里满是真诚。老人颤巍巍从怀中掏出个布包,布包用棉布缝制,层层打开,里面是幅旧画,画轴有些磨损。“这是早年得的,一直没舍得卖,如今家里急需用钱,也用不上了,墨先生若不嫌弃便收下,抵当些药钱也好,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 墨砚秋展开一看,竟是幅元代山水,虽有破损却意境悠远,远山如黛,近水含烟,笔墨间透着大家风范,显然是幅珍品,价值不菲。
接连三日,铺子生意竟真的好了起来,一改往日的冷清。有来买笔墨的书生,背着书篓,仔细挑选着狼毫笔和宣纸,还讨教写字的技巧;有寻旧字画的藏家,戴着眼镜,在库房里翻找半天,选中了几幅清代的花鸟,说要回去装裱了挂在书房;连许久不联系的同窗都特意来访,带来了城外新出的好茶,茶叶清香扑鼻,两人在铺子里品茗论画,聊了整整一下午,回忆着年少时的趣事。
墨砚秋忙着招呼客人,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眼角余光总瞥见门前三样物件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在无声地助力,守护着这家小店。
雨夜收铺时,雨点敲打着屋檐,发出 “滴答滴答” 的声响,像是在唱歌。他习惯性地检查门前物件,铜葫芦表面凝结着细密水珠,像是蒙了层薄雾,晶莹剔透。用手擦拭时竟闻到淡淡的檀香,这香味不是他铺子里的,也不知从何而来,清新淡雅,让人神清气爽。玉敢当底座不知何时积了些清水,水珠在玉面上滚动,却不沾湿底座的红布,像是被玉面轻轻推开。
桃木枝的琉璃珠在灯光下流转着暖光,将周围的雨丝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雨丝仿佛变成了金线,在空中飞舞。这奇异景象让他想起祖父说的 “器物有灵,心诚则应”,看来这些物件真的有灵性。
半月后,城中富户李老爷派人来请,说是府中新建的书房总觉阴冷,即使生了炭火也暖不起来,夜里看书时总觉得背后发凉,心里不安,请他去看看风水,调理一下。墨砚秋带着祖父留下的铜罗盘来到李府,李府庭院深深,朱门高墙,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威武雄壮。府内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富贵之气,花园里的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精致非凡。
新建的书房在花园东侧,临着一片竹林,风吹竹叶发出 “沙沙” 声,环境清幽却带着寒意。他走进书房,只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即使门窗紧闭,也能感受到丝丝凉意,让人脊背发凉。他拿出罗盘,指针在书房门前微微晃动,像遇到了什么阻碍,最终指向门外空旷的庭院。“此处需摆镇物挡煞,再引生气入屋,方能化解寒气。” 他对李老爷说,指着门外的方位解释道。
他按自家的法子,为李府书房门前添置了铜葫芦、玉敢当和桃木枝,摆放的位置和自家门庭如出一辙。铜葫芦挂在书房门楣,玉敢当立在窗下,桃木枝插在门边的花瓶里。三日后,李老爷亲自登门道谢,他穿着锦缎长衫,气色红润,脸上带着笑容:“墨先生真是好本事!书房果然暖和了,连笔墨都不易干了,夜里看书也安稳多了,再也没有阴冷的感觉,夫人都说我气色好了不少。” 送来的酬金用红布包着,沉甸甸的,放在桌上发出 “咚” 的一声,足够墨砚秋还清所有欠账,还能余下不少用来周转店铺。
消息传开后,来找他看风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城南的布庄老板想改善店铺生意,说最近总丢东西;有城西的百姓想调整家中布局,说孩子总生病;甚至还有城外寺庙的和尚来请他去看看佛堂的方位,说香火不如从前旺盛。
他始终记得老者的话,只在门庭布局上稍作指点,从不故弄玄虚,也不漫天要价,每次都根据实际情况提出建议。有人问起招财秘诀,他便指着门前三样物件:“不过是让气脉流通,人心安宁罢了,器物再好,也需人心向善方能起效,心不善,再好的风水也没用。”
深秋时节,临州城举办书画交流会,这是城中一年一度的盛事,各地的文人墨客、收藏家都会前来参展,热闹非凡。墨砚秋将库房里积压的字画仔细挑选了一番,选出十几幅品相较好的拿去参展,有明代的书法,清代的花鸟,还有几幅近代的山水。
他原本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清理库存,没想到竟卖出大半,其中一幅明代的花鸟画被一位外地商人高价买走,商人说这幅画的意境和他家书房很配。让他赚了不少,足够将铺子重新修缮一番。回铺时,天色已晚,巷子里亮起了灯笼,昏黄的灯光温暖而朦胧。
见柳大娘带着邻里在门前等候,每人手里都捧着样东西,脸上带着笑容。“我们也学你的法子,门前摆些物件聚聚气,你看我这葫芦是从城隍庙求来的,据说开过光呢。” 柳大娘笑着举起手中的葫芦,其他邻居也纷纷展示自己的物件,热闹非凡。
他望着巷子里家家户户门前的各式物件,张家挂了葫芦,李家摆了石敢当,王家插了桃木枝,还有人摆了盆栽和铜镜,夕阳下整个巷子都暖融融的,充满了生气,再也没有往日的冷清。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大人们坐在门口聊天,脸上带着笑容。他忽然明白,所谓招财并非金银满钵,而是邻里和睦、心气顺畅,大家互帮互助,日子自然越过越好,这才是最好的风水,是任何器物都替代不了的。
冬至那日,雪花纷飞,大片的雪花从天空飘落,像是鹅毛一般,临州城银装素裹,一片洁白。老者再次出现在铺门前,身上落满了雪花,像是从风雪中走来的仙人,雪花在他肩头融化,留下淡淡的水痕。
墨砚秋忙请入屋中奉茶,炉火正旺,屋里暖意融融,炉上的水壶冒着热气。他请教三物的来历,老者抚摸着铜葫芦笑道:“葫芦纳污藏秽,能吸纳浊气,让门庭清净无秽;石敢当引气入宅,能将外界的生气引入家中,滋养万物;桃木枝聚天地生机,能带来活力与希望。三者并非招财,而是招福,福气到了,财运自然来。”
“福从何来?” 墨砚秋追问,他捧着茶杯,热气模糊了镜片,心里充满了疑惑。老者指着窗外忙碌的邻里,柳大娘正帮着王家扫雪,扫帚划过雪地发出 “簌簌” 声;张家在给李家送刚蒸好的馒头,蒸笼冒着白汽;孩子们在雪地里堆雪人,笑声传遍巷子。“心善则气正,气正则运顺,运顺则福至。
这三样物件不过是提醒世人,要守好门庭,更要守好人心,人心向善,福气自会上门,无需强求。” 言罢起身离去,竹杖叩地之声在雪地里格外清晰,“笃、笃、笃”,渐渐远去,身影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雪中的脚印,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
除夕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贴春联,挂灯笼,红色的春联和灯笼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鲜艳。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饭菜的香味,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墨砚秋提着灯笼站在门前,灯笼的红光温暖而明亮。看着铜葫芦在风中轻晃,灯笼的红光映在玉敢当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桃木枝的琉璃珠里似有星火流转,在夜色中闪烁。
巷子里传来邻里的欢声笑语,孩子们在雪地里放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光彩。柳大娘站在门口招呼大家去她家吃饺子,“快来呀,刚出锅的饺子,热乎着呢!” 他忽然懂得,最好的风水从来不是器物,而是人间烟火与善良本心,是邻里间的互帮互助,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情谊,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墨记字画铺的门庭始终摆放着那三样物件,经历了风雨,见证了岁月。铜葫芦在岁月的冲刷下愈发光亮,表面的铜锈被摩挲得恰到好处,纳尽了门庭的尘嚣与浊气,让铺子始终清净安宁。玉敢当被往来的行人摩挲得更加温润,玉石的光泽愈发柔和,引来了巷口的暖意与生机,让每一位进店的客人都心生欢喜。
桃木枝不知换了多少茬,每一次新枝插上,都带着春天的气息,聚起了更旺的人气,让铺子充满活力。往来的客人都说这铺子透着祥和之气,进店后总觉得心里舒坦,却不知这福气并非来自风水秘法,而是来自主人的善良与真诚,来自那份坚守与温暖。
墨砚秋依旧每日研墨写字,案上的《宅经》被他翻得卷了边,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他对风水与人心的感悟。闲暇时他帮邻里看看门庭布局,教他们如何让家里更亮堂,如何让空气更流通,从不收取报酬。他常说,所谓风水,不过是让阳光照进角落,驱散阴暗;让清风穿过门庭,带来清新;让善良有处安放,温暖人心。门前三物招财的秘诀,实则是藏在器物背后的用心与德行,是待人接物的真诚,是面对困境的坚持,是邻里之间的互助与关爱。
岁月流转,临州城的老巷依旧,青石板路被行人的脚步磨得更加光滑,墙头上的野草枯了又荣,见证着时光的流逝。只是那三样寻常物件渐渐在街坊间传开,成为了临州城的一段佳话,被人们口口相传。人们摆的不仅是铜葫芦、石敢当与桃木枝,更是对生活的热爱与对善意的坚守。
他们明白,器物只是寄托,真正能改运的,是那颗向善的心,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与互助,是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努力。原来最好的改运之法,从来都在人心之中,在每一个真诚待人、认真生活的日子里,在每一次伸出援手、传递温暖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