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赌运气

147小编 114 2025-08-10

光绪年间的胶东乡下,日子过得跟地里的坷垃似的,糙得硌人。杨木匠没大名,村里人都叫他杨老憨,倒不是因为傻,是因为他闷,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只一门心思跟木头较劲。

他命苦是出了名的。爹娘死得早,十四岁那年冬天,大雪封了山,他穿着件露棉絮的单褂子,蹲在村头老槐树下啃冻硬的地瓜干,啃得腮帮子发酸,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掉。同村的老木匠王瞎子打这儿过,听见他抽鼻子,停下脚:“小子,冻死在这儿,阎王爷都嫌你瘦,填不饱肚子。”杨老憨抬头,见是王瞎子人不瞎,就是年轻时被刨花迷了眼,看东西总眯缝着,像对不上焦。他赶紧抹把脸,想站起来,腿麻得差点栽倒。王瞎子咂咂嘴:“跟我走吧,学门手艺,总比在这儿等着喂狼强。”就这么着,杨老憨成了王瞎子的徒弟。木匠铺在村东头,三间草房,院里堆着半人高的木料,刨子、凿子、墨斗挂了一墙,空气里总飘着松木的清香。王瞎子教他,“做木匠,得有三分憨劲,七分细气。憨劲是扛得住累,细气是拿得住准,差一分,柜子门就关不严,椅子腿就站不稳。”杨老憨学得扎实。别人歇着抽烟,他蹲在院里练刨子,手上磨出的茧子比核桃还硬;别人嫌凿眼费劲儿,他能对着一块木头凿一下午,直到每个眼都方方正正,深浅不差分毫。王瞎子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嘴上却不说,只在夜里给他留着灯,灶上温着粥。一晃六年,杨老憨出师那天,王瞎子把一套锃亮的工具往他怀里塞:“这套家伙跟着我三十年了,现在归你。记住,手艺是吃饭的家伙,心术不正,再好的手艺也得折。”杨老憨抱着工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红得像抹了胭脂。可手艺再好,也架不住家徒四壁。二十五岁那年,杨老憨还是光棍一条。村里的媒婆王婆踏破了他家的门槛,却总在临走时叹口气:“老憨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两间漏雨的茅草房,别说姑娘,就是野猫也不愿往里钻。”

这话戳心窝子。杨老憨夜里躺在炕上,听着屋顶滴答的雨声,心里像塞了团乱麻。直到那年秋收后,王婆又来了,脸上堆着笑:“有个合适的,邻村老李家的姑娘,长相周正,就是……就是脑子转得慢些,你要是不嫌弃……”杨老憨没等她说完就点头:“不嫌。”娶亲那天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没花轿,没唢呐,他借了辆独轮车,自己推着,把姑娘从李家接了回来。姑娘叫春燕,见人就笑,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就是说话慢,问一句,得等半晌才答一句。村里人背后嘀咕:“杨老憨这是没办法了,找个傻子凑数呢。”杨老憨听见了,也不恼,只闷头干活。春燕虽憨,却勤快,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净,给他浆洗的衣服总带着皂角的香。转年开春,春燕生了个大胖小子,哭声洪亮得能惊飞院里的麻雀。杨老憨抱着孩子,手都在抖,咧着嘴笑,眼泪却掉在孩子脸上,烫得孩子“哇”地又哭了。他给孩子取名叫杨书文,盼着这娃将来能识文断字,别像自己,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书文三岁那年,杨老憨接了个远活,去三十里外的石窝村,给老风水先生周半仙做套新家具。周半仙在当地名气大,据说能掐会算,看阴宅阳宅从没出过错,谁家有红白事,都得请他去瞅瞅。杨老憨住到周半仙家的西厢房,白天刨木料、凿榫卯,夜里就着油灯搓麻绳。周半仙不常说话,总背着个罗盘在院里转悠,偶尔站在杨老憨身后看他干活,看半晌才说一句:“你这刨子用得有章法,可惜了,生错了时辰。”杨老憨只嘿嘿笑,手上的活不停。到了第五天傍晚,周半仙让老伴炒了俩菜,烫了壶老酒,拉着杨老憨在院里的石桌上坐下。秋风吹着院角的梧桐叶,簌簌地响。周半仙喝得脸红,话也多了:“老憨,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就看个‘地’?活人的地,是饭碗;死人的地,是根基。”杨老憨给先生添上酒:“先生懂这个,我不懂,我只知道木头得找结实的,不然做的家具撑不住。”“一个理!”周半仙拍着石桌,酒洒了半杯,“十里八村的阳宅,好地不少,可阴宅不一样。好的阴宅能福泽三代,出官出富;差的呢,断子绝孙都有可能。”他呷了口酒,压低声音,“就说邻村的卧牛坡,那地才叫绝——背靠白云山,左有青龙岭,右有白虎岗,前面一条玉带河绕着,远看就像把太师椅,正好把地气兜在中间。谁要是葬在那儿,不出三代,家里准出大人物。”杨老憨心里一动:“那地……没人占?”“咋没人占?”周半仙叹了口气,“早被村东头的张大户看上了,他爹活着时就圈了地,说等自己百年后,就葬在那儿。张大户现在天天给老爹请郎中,就盼着老爷子走得‘合时宜’,好占这块地呢。”杨老憨没再问,心里却像被猫抓了似的。第二天收工,他特意绕路去了卧牛坡。果然像周半仙说的,白云山像堵厚实的墙,青龙岭、白虎岗左右拱卫,玉带河的水潺潺流着,阳光下闪着碎银子似的光。坡上种着些青菜,绿油油的,比别处的壮实半截。有个放牛的老汉在河边喝水,杨老憨凑过去递了袋烟:“大爷,这地真不错啊。”

老汉抽着烟,眯着眼笑:“可不是嘛!去年我家的牛在这儿啃了口草,回去就下了对双犊;张大户在这儿种的萝卜,比拳头还大。就是邪性,谁用谁沾光。”杨老憨站在坡上,望着那片地,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挨饿的滋味,想起春燕总穿着打补丁的衣裳,想起书文将来可能也要像他一样,靠卖力气糊口……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似的冒了出来。那夜,杨老憨彻底没合眼春燕被他翻来覆去的动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当家的,你……你烙饼呢?翻来翻去的。”他没应声,摸黑坐起来,点了袋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满是胡茬的脸。他想,自己这辈子,就像块烂木头,被命运的刨子刨得坑坑洼洼,可书文不能这样。周半仙说了,那地能福泽子孙,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得试试。第二天一早,杨老憨揣着俩窝头,往周半仙家赶。周半仙正在院子里摆弄罗盘,见他来了,皱起眉:“活还没干完,你来啥?”杨老憨“扑通”跪下,把心里的想法说了他想把自己的手指埋在卧牛坡,求那块地的地气,护着书文将来有出息。周半仙手里的罗盘“当啷”掉在地上,脸色煞白:“你……你疯了?!”他指着杨老憨的鼻子,“阴地讲究个‘归位’,那是张大户家的地,你这是强占!就像抢了别人的饭碗,早晚要遭报应!再说,你埋个手指进去,等张大户他爹下葬,一刨土就能给你刨出来,到时候不光没用,还可能冲了地气,害了你儿子!”“我没爹没妈,祖坟都找不着,除了自己的肉,我没啥能埋的了。”杨老憨磕着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先生,我这辈子苦够了,不想书文跟我一样。两根手指换他一世安稳,值!您就给我个吉日,我求您了!”他磕得又快又狠,额头很快红了一片,渗出血来。周半仙看着他,叹了口气。他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为名利争抢的人,却没见过为儿子赌上自己血肉的。半晌,他扶起杨老憨:“起来吧。今天就是吉日,但得等月亮爬上白云山的尖儿,那时地气最盛。你……好自为之。”杨老憨千恩万谢,回去疯了似的赶活,太阳落山前就把家具全做好了。临走时,他给周半仙磕了三个响头,背着工具袋,揣着把小锄头,往卧牛坡去。月亮升起来时,他到了坡上。菜地里的虫鸣此起彼伏,玉带河的水声像有人在哼小曲。他找了个离菜地不远的角落,开始挖坑。土是黏的,带着潮气,挖起来格外费劲,他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只能一点点刨。手心的汗把工具袋都浸湿了,后背的衣服也贴在身上,又凉又痒。挖了约莫一米深,他直起身,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正往白云山的尖儿上爬。他深吸一口气,把左手放在地上,无名指和小指伸直。月光照在他手上,那两根手指因为常年握工具,关节有些粗大,指甲缝里还嵌着木屑。他闭了闭眼,抽出斧头。斧头是王瞎子送的,刃口磨得雪亮。他咬着牙,心里默念:“书文,爹就赌这一把了。”“咚”的一声,斧刃落下。疼!钻心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往骨头里扎,又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杨老憨疼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差点栽进坑里。他咬着牙,抓起掉在地上的两根手指,扔进坑底。再抬头时,月亮正好定在白云山的尖儿上,银亮亮的,像块挂在天上的银子。他赶紧填土,把坑踩实,又抓了几把旁边的草盖在上面,看不出一点痕迹。收拾好工具,他用布紧紧裹住流血的手,往家赶。路上遇到巡夜的村丁,村丁举着灯笼照他:“这不是杨木匠吗?咋这晚才回?”“赶……赶活晚了。”他声音发颤,不敢抬头。“你手咋了?”“没……没事,被木头茬子划了下。”他裹紧了布,脚步更快了。血从布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花。杨老憨断了两根手指的事,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他说是刨木头时不小心被斧头切了,大家都信——木匠手上带伤,就像农民脚上有茧,再平常不过。王瞎子来看他,摸着他缠布的手,叹着气:“傻小子,干活咋这么不小心?手是木匠的命根子。”

杨老憨嘿嘿笑:“没事,还能握刨子。”日子照旧过。春燕给他换药时,总心疼地掉眼泪,却也没多问。书文渐渐长大,这孩子跟杨老憨不一样,不爱摆弄木头,就爱看书。放学回来,别的孩子在河里摸鱼、地里偷瓜,他总抱着课本在灯下读,读得入迷时,连吃饭都得春燕喊好几遍。杨老憨看在眼里,心里又酸又甜。他总觉得,是卧牛坡的地气在护着书文。每年清明,他都会绕路去卧牛坡看看,那片地还是老样子,张大户的爹身子骨硬朗得很,逢人就说:“阎王爷嫌我穷,不收我呢。”书文十六岁那年,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是村里头一个。送他去县城那天,杨老憨特意穿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一路上不停地叮嘱:“在学校别省着,该吃就吃,钱不够就跟家里说。”书文点点头,看着爹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忽然说:“爹,等我将来当了医生,给你装个假手指。”杨老憨眼睛一热,别过头去:“瞎操心,不用。”又过了三年,书文真的考上了大学,还是全国有名的医科大学。消息传来那天,村里人都涌到杨老憨家,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王婆提着一篮鸡蛋,笑得合不拢嘴:“我就说春燕是旺夫的命!老憨啊,你这是积了八辈子德了!”杨老憨给每个人递烟,笑得嘴都合不上。春燕站在他旁边,还是嘿嘿笑,手里攥着书文的录取通知书,摸了一遍又一遍。书文大学毕业后,回了市里的三甲医院,成了一名医生。上班头一年,他特意回村摆了宴席,请了全村人。那天,杨老憨喝了很多酒,平时闷葫芦似的人,话也多了起来。他拉着书文的手,指着自己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子,爹这辈子没本事,就赌了一次……你看,爹赌对了。”

书文愣了愣,还想问什么,杨老憨却摆摆手,又端起酒杯:“不说了,喝酒!”宴席散后,杨老憨站在院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像多年前在卧牛坡看到的那样亮。他想起周半仙的话,想起那钻心的疼,想起书文小时候抱着他的腿喊“爹”……忽然觉得,那两根手指,值了。后来有人说,张大户的爹活到九十九才走,走的时候,卧牛坡早被规划成了林地,不准埋人了。也有人说,杨书文后来成了有名的大夫,给好多穷人看过病,每次提起爹,都说:“我爹是个木匠,手笨,却给了我最好的命。”杨老憨听了,只是嘿嘿笑,手里的刨子还在木头上走着,木屑纷飞,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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