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巳年三煞到正南,闰月加重血光灾,车窗挂此物可免祸!
乙巳年的暮春,风里总裹着股说不出的滞涩。城南那片老槐林,往年这个时节该是落英缤纷,白花花的花瓣能在青石路上铺出半尺厚,孩童们光着脚踩上去,能惊起满袖的香风。可今年不同,才刚过清明,半数以上的槐树就已脱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像鬼爪似的抓着灰扑扑的天,断枝残叶堆在地上,踩上去像碾碎了陈年的骨殖,簌簌地往下掉渣。
懂行的老人们蹲在墙根下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们沟壑纵横的脸。烟杆敲着青石板的声响,笃、笃、笃,倒像是在数着日子里藏着的凶数。"三煞已临正南," 住在关帝庙隔壁的陈瞎子突然开口,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对着南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叠叠的屋舍,"这是天垂象,挡不得的。" 他这话一出,周遭的议论声顿时歇了,连趴在脚边的老黄狗都夹着尾巴呜咽了两声。
偏偏这年的节气生得古怪,芒种刚过,太史局的公告栏上就贴出了黄纸告示 —— 今年要多一个闰五月。市井里的历书贩子把泛黄的旧历翻得卷了边,指着上头 "双月叠,血光接" 的朱批唉声叹气。城西的张屠户上礼拜往南去赶市集,好好的马车翻在沟里,断了三根肋骨,如今还躺在炕上哼哼;更邪门的是北巷的李秀才,夜里在南窗下写文章,头顶的房梁突然 "咔嚓" 一声断了,整根砸下来,虽没伤着要害,却生生砸断了他三根脚趾,往后怕是再难科举赴考。

一时间,正南方向的街道都少有人走。连正午的日头照在那片地上,都像是蒙着层洗不掉的昏红,把往来行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看着就疹人。有胆子大的货郎试着往南去送货,回来后说那路上的风都带着股铁锈味,吹得人头晕目眩,到了夜里还总梦见满地的血。
但人心总归是要寻个寄托的。不知从哪天起,坊间悄悄传起个说法:若要往正南方向去,需在车马的辕木上挂一物,此物非金非玉,却是早年阴阳先生勘定的辟邪灵物。只是这物件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太清。有人说是用桃木刻的小人,有人说是浸过雄黄酒的红绸,还有人说亲眼见过,是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头,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曾有位南下的盐商依着此法行事,路过塌方的山路时,整队商队都被埋了,唯独他那挂了物件的马车,竟被一块突出来的巨石挡着,只擦破了点皮。这传言像投在水里的墨滴,慢慢在上官府的庭院里也晕开了些许痕迹。毕竟上官府的大门,正对着正南方向的那条朱雀大街。
上官清雅坐在临窗的梨花木桌前,指尖捻着一枚刚绣好的络子。青碧色的丝线缠成镂空的云纹,里头嵌着颗鸽卵大的珍珠,在午后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白。这络子本该是给母亲做的生辰礼,可绣了三天,针脚还是有些歪歪扭扭。
她眉峰生得纤细,眼尾微微上挑,本带着几分天然的锐气,却因着总垂着眼帘,添了几分柔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
"小姐,您这络子都绣了三天了。" 贴身丫鬟画屏端着茶盏进来,见她又对着窗外发呆,忍不住笑道,"莫不是在想下月的赏花宴?听说今年的牡丹园新引进了墨色的品种,连皇后娘娘都要去呢。"
上官清雅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搁下络子,接过茶盏抿了口,碧螺春的清香在舌尖散开:"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目光却越过画屏的肩头,落在了院墙外那棵歪脖子柳树上。

那柳树正对着正南方向,往年这个时候该是绿得发亮,枝条能垂到墙根下。可这几日,叶子黄得愈发厉害,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蔫蔫地挂着,风一吹就掉下来好几片,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生气。
画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小姐可别瞧了,昨儿个听门房说,街尾的王婆子家,就因为在正南方向搭了个柴棚,夜里柴堆无故起火,烧得噼啪响,差点把半间屋子都燎了。亏得邻居发现得早,不然......"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打了个寒噤。
"不过是巧合罢了。" 上官清雅淡淡道,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茶盏是定窑的白瓷,触手微凉,倒让她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她自小跟着外祖父读过些阴阳五行的书,知道三煞指的是劫煞、灾煞、岁煞,每逢寅午戌年便会居于正南的巳位,主口舌是非、血光之灾。可真要说到如此灵验,倒像是市井的附会。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管家福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青布褂子上沾着些泥点,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大小姐,不好了!二少爷...... 二少爷出事了!" 福伯的声音都在发颤,手里的旱烟杆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上官清雅猛地站起身,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那玉佩是外祖父送的,雕成貔貅的样子,据说能招财辟邪。"我弟弟怎么了?"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捏着桌沿,指节微微泛白。
"二少爷今早带着小厮往南城送货,路过落马坡时,马突然惊了," 福伯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车轴断了不说,他还被甩出去撞在石头上,此刻已经送回府了,请的大夫正在里屋瞧着呢!那落马坡,可不正好在正南方向么!"
画屏吓得手里的茶盏都险些摔了,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她却浑然不觉,脸色惨白地抓住上官清雅的衣袖:"小姐,这...... 这难道是真的?那些传言......"

上官清雅没答话,脚步匆匆地往内院走。廊下的风卷起她的裙角,带来些后院石榴花的甜香,可这香气里,却仿佛掺了点铁锈般的腥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她想起弟弟出门前还笑着说,要给她带南城最有名的糖画,说新出了凤凰形状的,要给她讨一个回来。心口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她呼吸都滞了滞。
内屋里,母亲正坐在床边抹泪,肩膀一抽一抽的,头上的金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父亲背着手站在窗前,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像被寒霜冻住了一般。二弟上官明躺在床上,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白布,渗出的血渍把白布染成了暗红,像一朵朵开败了的花,脸色白得像纸。
"爹,弟弟怎么样?" 上官清雅轻声问,生怕惊扰了屋里的沉寂。
父亲转过身,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是急坏了:"大夫说骨头没事,就是伤了头,得好生养着。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什么听见,"那马是去年刚从漠北买来的良驹,素来温顺,连鞭子都没挨过,怎么会突然受惊?还有那车轴,上月刚换的新料,是用最结实的枣木做的,断得蹊跷。"
母亲抽噎着接话:"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让他往南边去了。前几日去相国寺上香,那老和尚就说今年正南方向犯冲,尤其闰五月里,阴阳相犯,怕是要出些邪事...... 我怎么就没当回事呢!" 她说着,用帕子捂住脸,哭得更凶了。
上官清雅的心沉了沉。她走到床边,见弟弟呼吸尚匀,只是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还喃喃着 "别追我"。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像摸到了烧红的烙铁。
忽然,她想起外祖父留下的那本《宅经》,蓝色封皮已经有些褪色,里头夹着不少外祖父手写的批注。其中一页似乎提过,三煞临位时,动土、出行皆有忌讳,尤其是遇到闰月,节气错乱,气运会更为紊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大小姐," 福伯在外头轻唤,声音带着几分迟疑,"门口有位老先生求见,说是能解眼下的困局。"
父亲皱眉:"什么人?可有拜帖?"
"说是姓周,住在城东的老君观," 福伯道,"他说今早路过府门,见府上有晦气相缠,特意来提点一二,没带拜帖。"

母亲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莫不是周半仙?我听说那人看风水极准,前几年李尚书家遭了邪祟,夜夜闹鬼,就是他给化解的!快请他进来!"
父亲沉吟片刻,显然有些疑虑,但看着床上昏迷的儿子,终究点了点头:"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画屏领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老者进来。那老者须发皆白,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布满皱纹,却精神矍铄,眼睛亮得像是能看透人心。他背着个旧布褡裳,走路脚步轻快,不像寻常老人那般蹒跚。
他进门后没急着行礼,只是背着双手在屋里转了一圈,鼻子微微翕动,像是在闻什么气味。最后,他停在朝南的窗下,眉头微蹙,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了几句,声音太小,谁也没听清。
"老先生," 父亲拱手,语气带着几分恭敬,又有几分试探,"不知我儿这场祸事,可有解法?"
周半仙转过身,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上官清雅身上,忽然笑道:"小姐身上带着件好东西。"
上官清雅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玉上,折射出温润的光。这是外祖父生前送她的,说能护她平安。
"此玉虽能挡些小煞,却镇不住今年的三煞。" 周半仙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些古怪的符号,弯弯曲曲的,像是缠绕的蛇。"乙巳年属火,正南为离位,本就是火地,如今火上加火,性子本就躁动。又遇闰五月,阴阳失衡,故而煞气更烈。令郎往南去,恰是撞在了煞头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母亲急道:"那可如何是好?还有什么法子能化解?求老先生指条明路!" 她说着,就要起身下跪,被周半仙拦住了。
周半仙指着黄纸上的符号:"此乃 镇南符 ,需用桃木为引,挂在出行的车马辕木上。桃木属阳,能破阴煞,再配上这符,往南去时便可保平安。"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带着几分凝重,"只是...... 这煞气并非只针对令郎,府上若还有人要往正南方向去,都需如此行事,否则恐有更大的祸事。"
上官清雅心头一动。她想起三日后,自己要替母亲去南城的慈安堂送些救济的棉衣。母亲前几日崴了脚,走不得远路,这事便落在了她头上。慈安堂在南城根下,正是正南方向。
她看着周半仙手里的符纸,朱砂的颜色红得有些刺眼,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安。可看着床上昏迷的弟弟,那点不安又被压了下去。若真能保平安,挂个符又何妨?

上官清雅攥紧了手心的镇南符,黄纸的边缘有些粗糙,硌得指尖发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三日后的慈安堂之行,她是非去不可的,那些棉衣是给孤儿们过冬用的,耽误不得。可周半仙的话犹在耳畔,那正南方向的煞气,真的会如他所言那般凶险吗?更让她不安的是,方才周半仙临走时,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怜悯,又像是惋惜,还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挂符可避祸,却挡不住命数里该遇的劫。" 这话语中的深意,究竟指向什么?她隐隐觉得,这场灾祸,恐怕不止三煞那么简单。
三日后的清晨,天色有些阴沉。铅灰色的云低低地压在房檐上,像是随时会掉下来似的。上官清雅坐在马车里,指尖反复摩挲着那片桃木符。桃木被打磨得光滑温润,带着淡淡的木香味,上面的朱砂符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红,像凝固的血。
车辕上,画屏已按照周半仙的嘱咐,将符牌系得牢牢的,红绳在风里轻轻晃动,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周半仙说,红绳需用未婚女子的头发缠过,方能更显阳气,画屏为此还特意剪了自己的一缕青丝。
"小姐,要不还是让管家去吧?" 画屏掀开车帘,脸上满是担忧,鼻尖冻得红红的。她手里捧着个铜手炉,正往上官清雅身边凑,"昨儿个又听说,西街的刘掌柜往南去收账,回来就得了怪病,浑身起红疹,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似的,大夫来了好几个,都查不出缘由,只说邪气入体。"
上官清雅摇头,将手炉推回给画屏:"你拿着吧,我不冷。"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料子是上好的苏绣,绣着缠枝莲纹样,"慈安堂的张嬷嬷等着这批棉衣给孤儿们过冬,眼看就要入秋了,耽误不得。再说,咱们挂了符,该是无碍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撩开车帘,望向正南方向的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像一块浸了血的破布,沉沉地盖在城墙上,把平日里巍峨的城楼都衬得矮了几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吸进肺里,闷闷的不舒服。
马车行到南城门口时,忽然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脸上带着伤,一道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看着有些狰狞。他手里攥着根木棍,身后跟着七八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有老有少,都面带惶恐。
"此路不通!" 汉子把木棍往地上一顿,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南边出了怪事,昨儿个夜里,好几户人家的牲口都死了,死状蹊跷,眼珠子全没了,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官府已经封了路,不让往南去了!"

画屏吓得缩了缩脖子,往上官清雅身后躲了躲:"可我们要去慈安堂...... 送些棉衣......"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被周围的议论声淹没了。
"慈安堂?" 旁边一个老婆婆叹着气,她的头发花白,用根木簪挽着,脸上满是皱纹,"怕是也自身难保了。今早有人瞧见,慈安堂的后院冒黑烟,像是着了火,不知道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上官清雅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铅。她跳下马车,裙摆扫过车辕上的符牌,红绳轻轻晃了晃。她走到汉子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大哥,能否让我们过去看看?我们只是送些棉衣,绝不多做停留,送完就走。"
汉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衣着体面,料子是寻常百姓见都没见过的,却神色恳切,不像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小姐。他犹豫道:"不是俺们拦着,实在是那边邪乎得很。前几日有个云游的道士不信邪,非要往南去,说要降妖除魔,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吊死在槐树上,舌头伸得老长,身上的符纸全成了灰,风一吹就散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是啊,太吓人了,夜里还能听见南边传来哭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我家二小子前天往南边走了走,回来就说看见路上有黑影跟着他,吓得连夜请了道士来家里做法。"
"官府都不管吗?就任由这邪祟作祟?"
上官清雅皱着眉,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看向慈安堂的方向,隐约能看见那边的屋顶,只是被雾气笼罩着,看不真切。那些孩子都是孤儿,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哒哒哒" 地由远及近。几个官差骑着马奔过来,马蹄扬起的尘土呛得人直咳嗽。为首的捕头穿着藏青色的官服,腰间佩着刀,看到上官清雅,勒住缰绳,有些惊讶:"上官小姐?您怎么在这儿?"
"王捕头," 上官清雅拱手,行了个礼,"我要去慈安堂送棉衣,不知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让通行?"

王捕头脸色凝重,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正南方向接连出事,死了不少人,有老有少,死状都很奇怪。官府怀疑是瘟疫,已经封锁了那边,正在里头查探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沾染上晦气,得不偿失。"
"可那些孤儿......" 上官清雅急道,"慈安堂里还有几十个孩子呢!"
"张嬷嬷已经带着孩子们转移到城东的破庙里了," 王捕头道,语气缓和了些,"昨儿个夜里转移的,官府派了人护送,应该是安全的。您要是想送棉衣,往东边去便是,那边路好走,也安全。"
上官清雅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一半。只要孩子们没事就好。她正要吩咐车夫掉头,却见王捕头的目光忽然定在自家马车的辕木上,脸色微变,眉头也皱了起来:"您这车上挂的是......"
"是周半仙给的镇南符。" 画屏抢着答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像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周半仙说这符能辟邪,往南边去挂着这个,就能保平安。"
王捕头眉头紧锁,脸色沉了下来:"周半仙?那个前几日被官府抓起来的神棍?他说的话也能信?"
上官清雅一愣,像是没听清:"周半仙被抓了?为何?" 她手里的桃木符似乎也变得有些烫手。
"还不是因为他妖言惑众!" 王捕头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他说什么三煞临位,血光之灾,骗了不少百姓的钱财,卖的符纸贵得离谱。结果自己贪财,往南去赌钱,夜里走黑路,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断了腿,躺在路边哼哼,这才被巡夜的官差抓了现行。搜他住处的时候,发现那些所谓的 镇南符 ,都是用普通黄纸画的,朱砂也是掺了水的,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画屏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那...... 那这符岂不是没用?我们...... 我们还挂着这个......"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地就想去把符牌摘下来。
"别动!" 上官清雅按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那符牌上,心里乱成了一团麻。周半仙是骗子?那弟弟的车祸,张屠户的意外,难道都只是巧合?可那些接连发生的怪事,又该如何解释?总不能都是巧合吧?

就在这时,南边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卷着沙石打在人脸上生疼。众人纷纷捂住眼睛,惊呼出声。等风势稍歇,大家放下手,却见城南方向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道惨白的光直射下来,像一把巨大的刀,将天空劈成了两半。那光落在那片枯槁的槐林里,把树枝都照得发白。
"那是什么?" 有人指着光柱大喊,声音里满是恐惧。
上官清雅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视力素来比常人好,隐约看到槐林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是无数条黑色的影子在扭曲翻滚,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那些影子像是没有骨头,贴着地面蠕动,朝着城门的方向慢慢靠近。
她忽然想起外祖父《宅经》里的一句话,是用朱砂笔写在页边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上去的:"三煞者,非鬼神,乃天地郁气所聚,遇阴阳失衡则显形,需以正阳之物散之,邪祟自退。"
正阳之物?什么才是正阳之物?
"画屏," 她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许是冷的,又许是别的原因,"你还记得去年生辰,我给你的那枚火镰吗?"
画屏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记得,小姐说那是用南山上的阳铁打的,能聚阳气,还说比寻常火镰好用。我一直收在贴身的荷包里呢。"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荷包,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个巴掌大的火镰,递了过去。
那火镰通体乌黑,看着不起眼,却沉甸甸的,入手微暖。确是用南山阳铁所铸,外祖父说这种铁常年受日光照射,聚满了阳气,能驱邪。
"拿来给我。" 上官清雅接过火镰,指尖触到那温暖的铁面,心里似乎也安定了些。她又从马车里取出一小捆艾草 —— 那是她准备给孩子们驱虫用的,晒干的艾草带着浓烈的香气,平日里闻着有些冲,此刻却让人莫名心安。
"王捕头,能否借您的火折子一用?" 她转向王捕头,目光坚定。
王捕头虽满脸疑惑,不明白这大小姐要做什么,但还是从腰间解下火折子,递了过去,嘴里嘟囔着:"上官小姐,您这是要......"

上官清雅没答话,只是用打火石敲着火折子,"嗤" 的一声,火星燃起。她小心翼翼地引燃艾草,干燥的艾草瞬间就烧了起来,冒出袅袅青烟,浓烈的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空气中的土腥味。
她又将火镰放在火焰上灼烧,直到铁面变得通红,能看见细微的火星从上面跳下来。她举起火镰,朝着正南方向的光柱喊道:"天地之气,阴阳相济,正阳在此,邪祟散去!"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城门,盖过了众人的惊呼和风声。
说也奇怪,那通红的火镰刚举起来,南边的光柱竟开始晃动,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槐林里的黑影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纷纷往后退缩,发出细碎的、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毛。
周围的百姓都看呆了,连王捕头也忘了阻拦,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手里的刀都忘了握紧。
上官清雅往前走了几步,将燃烧的艾草绑在马车辕木上,又把烧红的火镰挂在符牌旁边。艾草的青烟混着铁的热气往上飘,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光柱,竟在马车周围形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晕,像个透明的罩子。
"这...... 这是怎么回事?" 画屏喃喃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光晕,像是看什么稀奇的宝贝。
上官清雅望着渐渐散去的光柱,天空的裂缝也慢慢合拢,恢复了之前的阴沉,只是那股滞涩的感觉似乎淡了许多。她轻声道:"周半仙虽是骗子,却歪打正着说了句实话。三煞其实是天地间的郁气,积郁太久,遇闰月阴阳失衡便会作乱。桃木属阳,本可散气,只是他的符是假的,镇不住罢了。真正能辟邪的,是正阳之物的气,这阳铁火镰聚阳,艾草也属阳,两者相和,自然能散了这郁气。"
她也是刚才才想明白,外祖父书中所说的 "正阳之物",并非什么稀世珍宝,而是生活中常见的、能聚阳气的东西。人心总是向往玄妙,却忘了最朴素的道理。
正说着,南边忽然传来一阵鸡叫,"喔喔喔" 的声音清脆响亮,像是在宣告着什么。原本阴沉的天色竟透出些光亮,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一小块淡蓝色的天空,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地上,暖洋洋的。
王捕头愣了半晌,忽然对着上官清雅拱手,脸上带着敬佩:"上官小姐真是好见识!看来这灾祸,竟是要解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般奇事,心里对这位上官小姐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
上官清雅笑了笑,阳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眉眼:"郁气散了,自然就没事了。" 她转头对车夫道,"咱们去城东破庙吧,孩子们还等着棉衣呢。"
马车重新启动时,辕木上的艾草还在燃烧,青烟袅袅,混着阳光落在地上,竟像是铺了层金纱。画屏掀着帘子往后看,见南城门口的百姓都对着他们的马车拱手,还有人学着他们的样子,在自家门口点起了艾草,忍不住笑道:"小姐,您这法子可比周半仙的符管用多了!刚才那些人看您的眼神,就像看活神仙似的!"
上官清雅望着窗外掠过的景色,田里的庄稼绿油油的,不像南边那般枯黄。几个孩童在田埂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她忽然想起外祖父说过的话,那是在一个雪夜,外祖父坐在暖炉边,一边烤着橘子,一边慢悠悠地说:"所谓风水,不过是顺应天地之气罢了。心正则气正,气正则邪不侵。人这一辈子,哪能没遇到些坎儿?关键是要守住自己的本心,别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迷了眼。"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上面,泛着温暖的光。或许这世上本没有什么绝对的灾祸,有的只是人在面对未知时的恐惧,以及那份不愿屈服的勇气。就像这乙巳年的三煞,看似凶险,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地间的一股郁气,只要用对了法子,总能散去的。
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辕木上的青烟渐渐淡了,可那股艾草的清香,却仿佛留在了空气里,久久不散。

乙巳年正南的灾祸,终究随着正阳之气的汇聚而消散。上官清雅用智慧与勇气,破解了所谓的血光之灾,也让人们明白,真正能避祸的并非虚无缥缈的符咒,而是顺应天地、坚守本心的力量。那些关于三煞、闰月的传言,不过是人心对未知的想象,而面对困境时的沉着与担当,才是抵御一切灾祸的根本。
就像马车辕木上那燃烧的艾草与火镰,虽朴素,却蕴含着最真切的希望与力量。它们告诉我们,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守内心的正道,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而那些看似神秘的玄学、风水之说,究其根本,也不过是古人对天地自然的观察与总结,若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便能为我们所用,指引着人们在迷雾中找到前行的方向,走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