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挂画选多大?尺寸选对,效果更美
87 2025-09-17
残阳如血,泼洒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将每一块砖石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绯红。皇甫长歌攥着袖中的黄纸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微微发颤。他穿梭在逐渐冷清的街巷中,两侧店铺的幌子在风中摇曳,“酒”“茶”“布” 等字幅忽明忽暗,像是一张张变幻的脸。
街角那棵百年老槐树下,算命先生眯着浑浊的双眼望着他,喉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叹息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皇甫长歌的心上,让他莫名一紧。算命先生身前的幡旗上,“铁口直断” 四字被夕阳镀上金边,却透着几分说不清的诡异。
今日是安太岁的吉日,镇子上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忙着准备仪式。他却在供品铺子前徘徊了许久,掌柜的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顶瓜皮帽,下巴上的山羊胡随着说话的节奏抖动:“安太岁的供品讲究多着呢,有些水果沾了晦气,上了供就是自讨苦吃。” 可他那时心乱如麻,满脑子都是卧病在床的父亲,竟没听清究竟是哪些。
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过,吹得他袖中的符纸簌簌作响,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皇甫长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襟,脖颈后的汗毛根根竖起。总觉得有双眼睛,正从某个暗处死死盯着自己,那目光冰冷刺骨,像数九寒冬里的冰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让他浑身不自在。
皇甫长歌是镇上 “锦绣阁” 绸缎庄的少东家,这绸缎庄在镇上经营了三代,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铺子门面宽敞,朱漆大门上挂着铜环,门槛被往来客人踩得光滑。后院连着三进院落,既住人又当库房,光是晾晒绸缎的院子就占了半亩地。
他年方二十五,生得面白无须,一双丹凤眼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倦怠。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本是副好相貌,却因近来心事重重,眼下总挂着淡淡的青黑。许是近来家中琐事繁多,让他心力交瘁,连走路都透着股沉重。
三个月前的一个清晨,父亲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太极。那时天色微亮,露水还挂在芭蕉叶上,父亲穿着藏青色练功服,一招一式刚柔相济。突然,他脚下一个踉跄,像被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等下人发现时,已经口眼歪斜,话也说不清楚,就此中风卧床。
家中大小事宜便一股脑地落在了皇甫长歌肩上。绸缎庄的进货、定价、应酬,还有父亲的汤药、请医,桩桩件件压得他喘不过气。从前他只管读书作画,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如今却要硬着头皮应付,常常忙到深夜才能歇息。
“少东家,这安太岁的供品得仔细些,可不能马虎。” 管家福伯端来一盆温水,里面撒了些艾草,水汽氤氲中带着草药香。他让皇甫长歌净手,苍老的脸上满是凝重,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去年城西的张大户,就是因为供了不该供的东西,没过半年家里就遭了场大火。那火邪乎得很,明明刮着西风,火势却往东蹿,好好的家业烧得七零八落。”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心思却飘到了别处。昨夜他做了个怪梦,梦见父亲从床上爬起来,精神矍铄得很,走路都带风。可他眼神却异常凶狠,像变了个人似的,指着堂中供奉的太岁像骂骂咧咧。嘴里说的话含糊不清,只隐约听到 “不该…… 报应” 几个字。醒来时冷汗浸透了中衣,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心跳得像要蹦出来。
供桌设在正厅中央,是上好的紫檀木,桌面被擦拭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桌腿雕着缠枝莲纹样,漆色均匀,一看就有些年头。太岁神像摆在供桌正中,约有半人高,披红挂彩,红绸在神像背后垂落,像两道瀑布。神像上的金漆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眉眼威严,仿佛能洞察人心。
香炉里的檀香袅袅升腾,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清幽的香气,与厅里的兰花香交织在一起。皇甫长歌按福伯教的步骤,将水果一一摆上:红彤彤的苹果,个大饱满,蒂上还带着绿叶;黄澄澄的橘子,表皮光滑,透着新鲜气;弯弯的香蕉,像一轮轮小月亮,散发着甜香;还有几串紫莹莹的葡萄,颗粒饱满,像是用紫玉雕琢而成,是他特意让小厮去城郊的果园挑的。
“少东家,这葡萄……” 福伯看着那串葡萄,眉头微蹙,嘴唇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可他看了看皇甫长歌疲惫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不住地叹气,那叹息声在安静的正厅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 他抬头,见福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不耐烦地挥手道,“时辰快到了,别误了吉时,有什么事等仪式结束再说。” 他实在没精力琢磨这些细节,只想着赶紧把仪式办完,能去看看父亲的情况。
仪式进行得很顺利。请来的道士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崭新的道袍,袖口绣着八卦图案。他手持桃木剑,剑身光滑,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抑扬顿挫,时而高亢如鹤鸣,时而低沉似雷鸣。经文念罢,他用朱砂在黄纸上画了道符,符上的纹路复杂诡异,像一条条游走的蛇。
道士将符纸递给皇甫长歌,嘱咐道:“此符贴身带着,能保你家宅平安,化解灾厄。切记不可沾水,不可污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神却很锐利,像是能看穿人心。
可当皇甫长歌走出正厅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神像底座竟渗出一滩水渍。那水渍刚开始只是一小点,很快便慢慢晕开,像一张蔓延的网,又像是谁流的泪,在光亮的底座上格外显眼。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却又安慰自己,许是早上擦拭时没擦干,转身去了父亲的院子。
当晚,他睡得极不安稳。刚合上眼,就觉得屋里有人走动,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窗外总有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刮擦窗棂,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勾得人心头发痒。
他披衣下床,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去看。院中的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只见到院角的石榴树在风中摇晃,枝桠交错,影影绰绰,像是有个人影藏在里面。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那影子却消失了,只剩下树枝在风中摆动。
“少东家,您听见了吗?” 小厮举着一盏灯笼,慌慌张张地跑来,灯笼的光在他脸上晃来晃去,映得他脸色发白,声音发颤,“库房里的绸缎,不知怎的都沾了水渍,好好的料子都毁了。”
皇甫长歌跟着小厮来到库房。库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与绸缎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格外难闻。只见一匹匹上好的云锦、苏绣上,布满了不规则的水痕,像是有人将水泼在了上面,又像是从布料里面渗出来的。
他伸手摸了摸,水渍冰凉,带着一股寒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凑近闻了闻,竟有股淡淡的腥味,像是鱼身上的味道,又像是铁锈味。他猛地想起白日供桌上的葡萄,福伯欲言又止的模样此刻在脑海中格外清晰,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像被一块巨石压住。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东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皇甫长歌便急匆匆地去寻那主持仪式的道士。道观在城郊的半山腰,山路崎岖,石阶上长满了青苔,绿茸茸的,稍不留意就会滑倒。路边的野草上挂着露水,沾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刺骨。
道士住在道观后院的一间小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墙上挂着一柄桃木剑。听完他的叙述,道士掐着手指算了半晌,指节捏得发白,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葡萄属阴,且多籽,在太岁神前供这个,是嫌灾厄不够多吗?” 道士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茶水溅出杯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你可知犯了多大忌讳?太岁神掌管一岁祸福,容不得半分轻慢。阳间供品,需取向阳、少籽之物,方能合神明之意。”
他心头一沉,像坠入了冰窖,忙问有没有补救之法。道士摇了摇头,长长的胡须随着动作晃动:“安太岁讲究心诚,供品选错了,便是心不诚。心不诚,则神不佑,神仙也帮不得,只能好自为之。” 说罢,便闭上眼,不再言语,任凭皇甫长歌如何恳求,都不再开口。
回到家中,怪事愈发频繁。账房先生算账时,明明前一刻还是对的,下一刻数字就变了,像是被无形的手改过一般。几笔银子的去向不明不白,账本上的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得人眼花缭乱。
绣娘们绣的花纹,夜里会自行变换形状。白天绣的牡丹,第二天一早竟变成了不知名的野草,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是刚被露水打湿。有个经验丰富的绣娘吓得当场就辞了工,说这是邪祟作祟,不敢再待。
最吓人的是,父亲的病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总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嘴里含糊地喊着 “水里有东西”“别拉我”,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太医来了几次,也查不出缘由,只说是心病难医。
皇甫长歌没办法,只好请来镇上有名的风水先生。那人姓周,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戴着副老花镜,镜片厚得像瓶底。他围着院子转了三圈,又进正厅看了看太岁像,还走到井边看了半晌,最后指着井边的石榴树说:“此树正对太岁位,本就犯冲,如今又引了阴物,怕是要出事啊。石榴多籽,与那阴物相呼应,更是助长了邪祟之气。”
他当即让人砍树。两个壮实的家丁抡起斧头,狠狠砍在树干上。只听 “咔嚓” 一声,树干竟流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树纹往下淌,腥臭难闻,像是鲜血一般。家丁吓得手一抖,斧头掉在了地上。
树倒的那一刻,正厅里传来 “哐当” 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落地。众人跑去一看,只见太岁像摔在了地上,神像的脸裂开一道缝,那裂缝弯弯曲曲,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在冷笑,看得人脊背发凉。
夜里,皇甫长歌又做了个噩梦。他梦见自己掉进一口深井,井水冰冷刺骨,像无数根针扎在身上。无数葡萄藤从水底缠上来,绿色的藤蔓上长满了细小的倒刺,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手脚,越收越紧,让他喘不过气。
那些葡萄珠一颗颗裂开,露出的不是果肉,而是一双双怨毒的眼睛,黑沉沉的,死死地盯着他。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眼睛越来越近。
“少东家,不好了!” 福伯撞开房门,手里举着一张黄纸,纸张边缘有些发黑,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刚才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纸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像是一条扭曲的蛇,又像是缠绕的葡萄藤。旁边写着一行字:三日内,换供品,否则,祸及满门。字迹潦草,墨色发黑,透着一股阴森之气,仿佛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浸湿了后背的衣衫。换供品?可安太岁的仪式已经结束,还能换吗?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该换什么,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福伯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却想不出半点办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叮铃铃”,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一个穿着破烂道袍的老道士,背着个褪色的布幡,站在门口。布幡上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专破邪祟,墨迹都有些脱落了。
老道士约莫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别着,脸上布满了皱纹,却精神矍铄。他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顶端雕着个葫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小友,近日是不是遇到了怪事?” 老道士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睛半睁半闭,语气平淡,却仿佛能洞悉一切,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皇甫长歌将信将疑,犹豫了片刻。他本不信这些游方道士,可如今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从父亲中风到安太岁,再到后来的种种怪事,连那个噩梦也说了出来。
老道士听完,点了点头,说:“太岁乃岁中天子,执掌阴阳,掌管一年的吉凶祸福,供品需取阳刚之物,方能彰显诚意。东方甲乙木,其色青,其味酸,宜供桃李;南方丙丁火,其色赤,其味苦,宜供荔枝。”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正厅的方向,继续道:“葡萄性阴,生于藤蔓,攀附而生,属阴木。又多籽,象征子孙缠累,灾祸连绵,岂是能随便上供的?这是犯了太岁的大忌啊。你供了阴物,自然引来了阴邪。”
他忙问如何补救,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老道士从布幡里掏出个布包,粗麻布的袋子,上面打着几个补丁。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金灿灿的橘子和几个红苹果,果香浓郁,闻着就让人心神一清。
“橘子属阳,色黄,应中央土,能镇宅;苹果,取平安之意,性温,可安神。” 老道士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用这些换下葡萄,再在子时焚香祷告,或许还能挽回。记住,焚香时若听见什么动静,千万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回头,否则会前功尽弃,引火烧身。”
皇甫长歌按老道士说的,连夜换了供品,将那几串惹祸的葡萄扔进了后院的枯井里,枯井深不见底,扔下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他还用石头盖住了井口,压了块大青石,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子时一到,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消失了,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声音。
他点燃三炷香,香灰笔直地落下,跪在供桌前,屏气凝神,不敢有丝毫懈怠。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那声音娇媚入骨,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阴冷,像冰锥一样刺进他的耳朵里。他猛地想起老道士的嘱咐,可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吐气如兰,带着一股淡淡的葡萄香。他该回头吗?
皇甫长歌的脊背僵得像块石板,指尖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积起一小堆,像一小撮白沙。那笑声黏在颈后,带着湿漉漉的寒气,像是有人用舌尖轻轻舔过他的耳垂,柔软而冰凉,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像被针扎了一般。
“公子,回头看看我呀,我长得可好看了。” 那声音带着诱惑,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尾音微微上挑,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隔着一层水传来,模糊而飘忽。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与檀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怪异。供桌上的烛火突然变绿,火苗扭曲着,像一条条小蛇在跳动,映得太岁神像的影子在墙上忽大忽小,活像个挣扎的人影,四肢乱动,仿佛随时会从墙上走下来。
香烧到一半,正烧到三分之一处,门外传来 “咚” 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沉闷而厚重,像是有人从高处摔了下来。紧接着是福伯凄厉的惨叫,那声音不似人声,尖锐而嘶哑,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听得人头皮发麻,心脏都跟着揪紧。
皇甫长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担忧压过了恐惧。福伯在皇甫家待了几十年,看着他长大,情同亲人。他猛地回头 ——
身后空无一人。
正厅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 “噼啪” 声,还有香灰偶尔断裂的轻响。供桌、神像、门窗,一切都和刚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可那笑声还在,这次却像是从供桌底下传出来的,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脚边。
他缓缓低下头,脖颈像生了锈一般,转动时发出 “咯吱” 的轻响。只见一只苍白的手从神像后面伸出来,指尖纤细,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红得像血,正勾着一串没来得及换掉的葡萄。那葡萄是他早上落在供桌缝隙里的,此刻却变得饱满异常,紫得发黑。
“你看,它们多喜欢我。” 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供桌下响起,带着一丝得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
那手的主人缓缓钻出来,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提线木偶。竟是个穿着红衣的女子,红衣如血,裙摆上绣着暗金色的葡萄藤纹样。她肌肤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掐就能出水。眼睛却黑沉沉的,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望不见底,里面似乎藏着无尽的悲伤。
她手里把玩着那串葡萄,手指轻轻捏着,果皮被捏破,紫红色的汁液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她的红裙上,像绽开了一朵朵暗红色的花,妖艳而诡异。
“你是谁?” 皇甫长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都在打颤,上下牙碰撞着,发出 “咯咯” 的轻响。他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动弹不得。
女子咯咯地笑,笑声在空旷的正厅里回荡,带着回音,像是有无数人在笑。葡萄汁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青砖上,迅速晕开,变成一个个小小的血点。“我是被你请来的呀。你供了我的东西,不就是想让我陪你吗?” 她歪着头,眼神天真,语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这才想起老道士的话,葡萄属阴,容易招引邪祟。原来自己不是得罪了太岁神,而是请来了不干净的东西,心里悔恨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若当初能听福伯的话,仔细问问,也不会有今天的祸事。
“少东家!” 福伯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额头上全是血,一道伤口从眼角延伸到下巴,皮肉翻卷着,看着触目惊心。他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上面沾满了泥土和暗红色的污渍,“库房…… 库房里的绸缎,全变成了葡萄藤!密密麻麻的,缠得人喘不过气!”
女子笑得更欢了,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化作一团黑雾,钻进那串葡萄里。供桌上的水果开始腐烂,橘子皮裂开,露出的不是果肉,而是纠缠的藤蔓,上面还挂着小小的葡萄珠,青绿色的,看着格外瘆人。
皇甫长歌想起老道士留下的布包,忙去翻找。那布包就放在供桌的一角,可此刻打开一看,里面的水果不知何时变成了石头,灰扑扑的,上面爬满了绿色的霉斑,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味,像是坟地里的泥土味。
“没用的。” 黑雾里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还有一丝疯狂,“你犯了忌讳,又引了我来,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你们皇甫家,都得为我陪葬。当年你父亲种下的因,就该由你来偿还!”
他突然想起父亲中风前,曾让人去后山采过野葡萄。那时是初秋,父亲精神还好,拿着一把小剪子,亲自去库房看了看采来的葡萄,说后山的野葡萄酸甜可口,要酿一坛酒,等他成亲时喝,图个喜庆。当时他还笑父亲老派,现在想来,难道这邪祟,和那野葡萄有关?
“你是后山的精怪?” 他试探着问,心跳得像擂鼓,“是因为那坛野葡萄酒?”
黑雾猛地一缩,像是被说中了要害,在原地翻滚着,发出 “滋滋” 的声响,像水浇在火上。过了半晌,才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声音凄厉,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去年秋天,我在山腰晒太阳,吸收日月精华,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化为人形。你父亲的人却拿着镰刀斧头,砍断了我的根茎,还把我的果实摘去酿酒。那根茎是我的命脉,果实是我的精气,他们毁了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越发激动,黑雾翻滚得更厉害了:“我怨气不散,本想找他报仇,却被太岁神镇压着,动弹不得。他老人家坐镇中宫,我这等阴物不敢靠近。直到你用葡萄上供,打破了太岁神的封印,才给了我机会。这是天意,是你们皇甫家的报应!”
皇甫长歌怔住了。他从未想过,父亲的病,家里的怪事,竟都源于此。原来这世间的因果,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烈。父亲一时的贪念,竟酿成了这样的大祸。
“我赔给你便是。” 他咬咬牙,眼神坚定了些,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你要怎样才肯离开?只要能放过我父亲和家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一命抵一命。”
“我要你把那坛酒还给我。” 黑雾涌动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还有一丝痛苦,“就在你父亲的床底下,用紫檀木盒装着,那是用我的血肉酿成的,还给我!只有把它送回我的根处,我才能得以安息。”
他连忙冲进父亲的房间。老爷子还在昏睡,脸色青得吓人,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与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他跪在床前,膝盖磕在地上,发出 “咚” 的一声。伸手在床底下摸索,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木盒。
他把木盒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个酒坛,陶土烧制的,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封泥上印着去年的日期,正是父亲中风前的那段时间。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坛子,里面没有酒,只有一汪浑浊的水,黑绿色的,水面漂浮着几粒腐烂的葡萄籽,散发着一股腥臭味,闻着让人作呕。
“把它倒回后山的泉眼里。” 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里却有了一丝松动,“那是我的出生地,泉水连着我的根。再用你的血滴三滴进去,用你的阳气中和我的怨气,我便饶了你们,从此两不相欠。”
皇甫长歌毫不犹豫地照做。他从桌上拿起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他闭上眼睛,狠狠划破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进坛子里,与浑浊的水融为一体,那水竟慢慢变得清澈了一些。
然后他雇了辆马车,连夜带着坛子去了后山。车夫是个老实人,听说要去后山,起初有些犹豫,说那地方晚上不太平。皇甫长歌给了他双倍的钱,他才勉强答应,一路上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后山的路崎岖难行,马车到不了半山腰,只能停在山脚下。他便抱着坛子徒步往上爬,山路陡峭,碎石遍布,好几次差点滑倒。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陆离,像一张张鬼脸。
泉眼边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里面还夹杂着许多带刺的藤蔓,把他的衣服都划破了,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他拨开草丛,看到一个小小的泉眼,泉水汩汩地冒着泡,清澈见底。
他将坛子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倒了进去。就在最后一滴水流进泉眼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那叹息里像是解脱,又像是不舍,轻轻柔柔的,像风吹过琴弦。
回头望去,月光下,泉眼边的石头上,多了一株小小的葡萄藤,叶片鲜嫩,翠绿欲滴,上面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勃勃生机。藤蔓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他道谢。
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院子里,洒在青石板上,暖洋洋的。福伯喜滋滋地跑来,脸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精神好了许多:“少东家,您可回来了!老爷醒了,精神很好,还能说话了,刚才还问您去哪了呢!”
他还说,账房的错账也都对上了,像是有人在夜里改过来的,数字清清楚楚;库房里的绸缎也恢复了原样,那些葡萄藤消失得无影无踪,绸缎上的水渍也不见了,依旧光鲜亮丽。
皇甫长歌走到正厅前,推开门,只见供桌上的橘子和苹果依旧新鲜,散发着诱人的果香。那尊太岁像,裂开的缝不知何时合上了,金漆在阳光下依旧耀眼,神像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温和了许多。
他走到供桌前,看着那些金灿灿的橘子和红苹果,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谓的安太岁禁忌,并非单纯的迷信,而是古人对自然的敬畏,对万物生灵的尊重。天地之间,万物有灵,草木有情,你尊重它,它便护着你;你轻贱它,它便会报复你。这世间的道理,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繁琐的规矩里,是祖辈们用经验换来的智慧。
后来,皇甫长歌成了镇上最信鬼神的人。每年安太岁,他都会亲自挑选供品,仔细询问老一辈的规矩,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他还请了懂行的道士,在家里设了神龛,供奉太岁神像,初一十五必定焚香祷告。
他还在自家的院子里种了许多果树,有苹果、橘子、桃子,却唯独不种葡萄。他悉心照料这些果树,从不轻易伤害任何生灵,连院子里的蚂蚁都不忍踩死。
有人问他为什么如此笃信这些,他总是笑着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敬一分,便多一分安稳。这世间的因果循环,从来都不会错。你对万物心存敬畏,万物自会对你报以善意。”
他还常常给镇上的年轻人讲起自己的经历,告诫他们要敬畏自然,尊重万物,不可肆意妄为。渐渐地,镇上的人都养成了敬畏之心,邻里之间也和睦了许多,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怪事。“锦绣阁” 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父亲的身体日渐康复,皇甫长歌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皇甫长歌的经历,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人心与天道的关联。供品选错看似小事,却牵扯出一段深埋的因果,让我们看到万物有灵,因果不虚。道教安太岁的禁忌,从来不是束缚人的枷锁,而是提醒世人要心怀敬畏,尊重自然,尊重每一个生命。
天地之间,万物平等,草木有灵,山水有韵。你对世界的态度,便是世界对你的态度。所谓祈福,不过是求一份心安,而心安的前提,是尊重每一个生命,敬畏每一份因果。唯有如此,才能在这世间行得正,走得远,获得真正的安宁与顺遂,让生命在天地间从容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