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房子有多大,家里这三个地方要保持干净,这可不是迷信
73 2025-10-01
宁氏祖茔立碑记
宁治春
从动议到完成,於陵古城宁氏祖茔立碑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在常驻人口逾三千、较大家族十余支的古城村,从十年前编修家谱到今天祖茔立碑,宁氏族人无疑都开了先河。在古城村,宁氏家族不到五十户,几近二百人,其人数在诸家族中排名第六。古城村宁氏二始祖名讳天衢、天池,不知何故从几里地外凤凰山之阳的宁家豁口(今称宁家庄),迁来古城村安家落户,时间大约是在清嘉庆末期。一百多年过去,人丁也算兴旺,宁氏子孙很快形成了一片聚居区,即至今仍在的“宁家胡同”。
人丁兴旺,却又遗憾,近二百年历史,竟然没有出过什么显赫人物,更遑论名门望族。土财主倒是有,那还是在清末民初时期,村里有民谣曰:
三张加一解,不如大兴泰
大兴泰倒有,不如许老狗
许老狗虽粗,不如宁家一头猪
所谓“三张加一解”,是指比较富裕的三户张姓人家和一解姓人家,这四家的财富加起来,不如在周村开店铺的“大兴泰”崔家;崔家虽然富,却比不过一个外号许老狗的人家;而许家虽然财大气粗,却肥不过宁家的一头猪。这其中的“宁家”只是指我们宁氏家族中的一户人家,到底多么有钱,无人说得清楚,我们所知道的是,这一户人家当年曾经买下了有名的陈家“太和园”。另外,这个家庭还出了几个读书人,但也只是一般读书人,算不得光宗耀祖。
邹平於陵古城
即便是解放后政治第一的年代,我们宁氏家族虽然贫农居多,但在村里的政治地位依然不高,几十年只出过一任党支部委员兼民兵连长。后来改革开放,我们宁氏族人也不算不勤劳,但绝大多数是引车卖浆者流,就算是能够精打细算的,也只是解决了温饱而已,说穿了就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家,在村里完全不成气候。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成气候的家族,居然能干出一些不一般的事儿来。2009年,全村唯一保留下来的宁家祖茔被人挖土挖出了个大坑,几个人偶尔提起这事,一拍脑袋:咱修。于是这几个人带头,挨家挨户集资,每家一百元,很快集起了几千元。半天修完,账一算,每家平均只花了33元。这时候有人提出用剩余的钱编修家谱。当时的一个理由是,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叫什么名字,这很荒唐,但又是现实。大家都同意编修家谱,但几经商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在第一时间把剩余的钱先退还给了各户。
编修家谱的事既然提出,就放不下了。我们古城宁氏原本就没有老谱的,只是口口相传,勉强记得几个老祖宗的名讳。从始祖天衢、天池,“国士天立,朝廷允治”,到我们“治”字辈,不过六代而已,但“立”字辈八兄弟无一人知道名字,“朝”字辈十兄弟只有六个人的名字传下来。好在老家宁家庄并不远,我们几个兄弟跑了去,请出手抄的老谱一遍一遍翻查,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修于晚清的老谱中不但没有我们“立”字辈祖宗之名,居然连天衢、天池二祖的名讳也查不到。
这对于我们是个不小的打击。我们都听上一辈的老人说过,每年过年族人都要去宁家庄祭祖的,难不成我们古城宁氏另有出处?但一代一代口传中,从来都是以宁家庄为根的。如今找不到根,反倒更让我们认识到修家谱的重要性,于是乎,我们八九个“治”字辈的兄弟开始张罗。俗话说兵马未到,粮草先行,根据大致的预算,我们每人先出资一百,其他每户五十元(后来因为资金稍缺,便由几个公职身份的本家人多捐了几百元)。五十年代曲阜师范毕业、退休教师宁忻大哥坐镇,采访、编修的任务我负总责。对于家谱,那时候所知并不多,只是在纂修《古城志》时,征集了村内其他诸姓的家谱。取其长而补其短,无论男女一概入谱,且籍贯、婚嫁、生(卒)时间、生平事迹都尽量纳入其中。忙活了三个月,家谱终于付梓,成为我们村第一部新修家谱。
苍狗白云,时光如梭,十载倏忽已逝,眨眼间如我等者已经岁至甲子。今年“寒衣节”(亦称祭祖节)给祖宗们上坟,时值初冬,整个祖茔淹没在连片的荒草之中,又因为大量堆积的垃圾,特别是刚刚下过雨,更是让人无处可以落脚。我尽了最大努力,父母的坟已经近在咫尺,但丛生的棘针和遍地垃圾让我再难前行,只好就地找一块平坦之处,用树枝划一个圆圈,摆上供品,上香磕头……
此后不久,几个兄弟在一起吃饭,又说到祖茔的事。其间有人透露,有人已经请风水先生看了我们的祖茔地,据说风水特别好,准备征地建厂。祖茔地过去应该是我们宁氏家族的,但新中国成立后,土地归公,改革开放后又分到了户下耕种。这里曾经种植过果树,后来又改植了杨树。因为没有多少收益,地“主”们也不大当事儿去料理,基本处于荒废状态。如果真有人征地,不掌握土地权的我们恐怕并不能阻挡。自始祖以降,这里已经埋葬着七代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即便不能完全阻止,但仍可以增加一点征地的难度,说不定会让征地者望而却步。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整修祖茔,并勒石立碑。
说干就干,在一分钱还没有的情况下,我们几个兄弟就开始行动了。第二天,我们去了几个刻碑的地方,几经比较选好了石料。随后叫上八十岁的金生叔、七十岁的允铜叔以及我请来的朋友老贾去祖茔选址。虽然祖茔已有一百多年,但经历了“文革”期间的平坟运动,绝大多数历代老祖宗的坟早已荡然无存,至于始祖的坟,我们几个兄弟可以说是毫无印象。最后在金生叔的指点下,我们很快找到了始祖坟墓所在的地方。让众人吃惊的是,始祖坟的原址上竟然一片绿色,就连经多见广的风水先生老贾也是连喊“神奇”。是啊,此时正值万物萧条、草木干枯的隆冬季节,周围都是干枯的荒草,只有这里,这两个坟大小的椭圆之地,绿意盎然,充满勃勃生机。观察周围的地形,十几平方米的面积内,一样的平整,一样的地貌,丝毫没有特别之处。老贾说:“你们立碑之事看来是做对了,老祖都显灵了。”
资金问题显然是此次立碑之根本,钱怎么解决?我们最初商议的意见是集资,但全凭自觉自愿,不做任何的动员和摊派。当时也有人担心,如果集不到资或者集资太少怎么办?无论是谁,都给不出彻底解决问题的答案。某天,我问允铜叔能捐多少,他沉吟了一小会说:“五百吧。”当时我一愣,铜叔已经七十,至今还干着泥瓦匠,这让我一下子树立起了信心。果然,几天之后的动员会上,仅半天时间,就集到了两万多元,在古城村再一次创造了先例。
从私塾读到大学的宁忻大哥早已仙逝,碑文责无旁贷的由我来撰写。我前后修改了不下十遍,最终定稿。碑文如下:
我於陵古城宁氏一脉,于清嘉庆朝自凤山之阳宁家庄析出,始祖讳天衢天池二祖以降,立家兴业,瓜瓞绵绵,迄今已繁衍至九世,丁口逾二百许。自始祖仙归立茔于此,凡近二百载矣。此地位处古城村西,临河而立,南面凤山,西向长白,酉山卯向,乃风水之宝地也。虽屡逢动荡,迭遭世变,然终未移迁,实为我族之大幸。戊子年清明,我族人曾合力整修祖茔,十载倏忽已逝,其状堪忧,故族人戮力同心,再予修缮,并勒石立碑,既奉孝于先人,亦祈安于后世。祖德宗功,万世如见。
於陵古城宁氏阖族裔孙同立
岁在戊戌年良月谷旦
定稿以后,开始考虑请谁书写碑文。考虑来考虑去,忽然想到桓台农民书法家宁治耀。虽然我们并不相识,但天下无二宁,我立即辗转联系上了他。宁治耀大哥爽快答应,并表示自己家的事不要润笔费。
治耀大哥来的那天,天气阴寒,不见阳光,而刻碑的地方则是在露天场所,地面潮湿,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挡风。我曾经建议写在纸上,再经电脑扫描处理,但大哥却坚持直接往碑上写。当时气温零下三四度,我大袄棉靴在身尚且瑟瑟发抖,而他衣衫单薄,甚至连袜子都没有穿。如此寒冷之天气,年逾七十的他怎么能够承受?他呵呵一笑说:“我已经住了几十年的冷屋,三九天气我洗脸洗手也一直是用冷水。我的斋名就是叫‘冷香馆’。”
他要了一把暖壶和一个不锈钢水杯,然后在石碑上铺了一块棉毡,整个人往上一趴,提笔就写了起来。毕竟天气太过于寒冷,治耀大哥每写几个字,就得在倒满热水的水杯上捂捂手,如此三番五次,210个字终于写完。站立在碑前,我逐一读来,其字端庄、精致,仿佛有一股浑厚而不乏灵动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我陶醉其中……
农历的十一月初五,是我们立碑的日子。夜里下了雪,天亮之后,却天空湛蓝,阳光灿烂,微风轻拂,气候温和,真是难得的好天气,无疑也是老天爷给了我们宁家一个大大的面子。这天一大早,宁氏族人纷纷从滨州、临邑、临淄、张店、周村……四面八方赶来。上午十时,由允字辈揭幕,并带头鞠躬。在礼炮的轰鸣声中,宁氏祖茔立碑仪式终告结束。
此次祖茔立碑,虽然也算不得惊天动地之大事,但就我们宁氏家族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从“天”字辈始,继之以“立、朝、廷、允、治、承、斯、大”,已繁衍至第九代,很多家庭之间,平时都忙于各自的事儿,自然很少往来。动议之初,我们曾经担心,在这个金钱至上、人情淡薄的时代,能不能得到响应?其结果皆大欢喜,也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这充分说明,大家,最起码是我们宁氏族人,还是拥有着一份血浓于水的家族情,还有着对于祖先的尊敬和孝忠。虽然我们的家族卑微而弱小,但我们仍然为我们的家族骄傲,为同心同德的我们宁氏族人而歌之颂之。
作者简介:宁治春,男,1959年生,邹平市临池镇古城村人。自1997年开始职业写作,至今已21年。在《天津文学》《南方周末》《北京晚报》等报刊发表中篇小说、散文、诗歌及纪实文学等文学作品70余万字,出版个人文学作品集八本,主编或与他人合作主编地方历史文化专著四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