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风水古墓之八

梅州大埔县三河镇，有些地方一听名字就知道不简单：三条大江在这儿凑热闹——梅潭、韩江、汀江，全都来了。但你说风景美，山青水秀，也就罢了。可隔壁的老王指着这片地，总要加上一句：“你知道吗？国父孙中山那年还专门过来看过！”哦，讲起来，这地，能搭得上国父，又是三条大江合流，兵家必争不止一场，而且还是风水讲究的龙脉地。可你要说最传奇的，还得是那座古墓——翁万达的归宿。

翁万达是谁？在粤东一带，随口问问上了年纪的老人，指不定谁能给你掰扯半天，讲他文武双全，是岭南第一名臣，是潮汕的骄傲。可惜，他的人生太不顺了点。总觉得，这人命里带点硬，堂堂明朝兵部尚书，资历显赫，被皇帝夸过，还让海外华侨尊他为大帝。可是这位大英雄，最后却葬在三河镇凤翔山南坡。从外地来的人可能不懂，老家人都觉得，这地儿埋得好，风水好，也有点“命中注定”的意思。

稍微转个头，说句闲话。翁万达出生在潮州府揭阳县，家里穷得叮当响，小时候或许曾蹲在河边，看着船工赶集，下决心要读书出人头地。二十八岁那年终于考上进士，大家都说他出息了。后来一路做官，广西、陕西、两边来回跑，北方修长城，大同宣府间那段八百里城墙，说白了，靠他扛起来的。当时边境不安生，蒙古人隔三岔五就来敲门，翁万达硬是把边界稳住了几十年。

可是人到中年，风光过了，背上的老病也黏上。你别看书里总写他英挺正直，朝堂上其实暗涌不断，奸人排挤，顶头上司只会装糊涂。日子久了，心也累，身体也垮。他总想着回家养老，和朋友游山玩水散心。嘉靖三十一年，他约了老伙计坐船往武夷山去，沿途可能路过三河镇，看着那山形像猛虎过江，心里一动，就悄悄记下，“说不定以后就葬在这。”

但世事往往没那么从容。等他走到福建清流县，背疾又犯，疼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那时候的路又颠簸，盘车劳顿，一口气没缓过来，人竟在船上撒手人寰。舵手赶紧把遗体运回三河镇，皇帝也给了御葬的恩典，按当地风水择地安葬翁万达于凤翔山。有的人说，这是一代名臣的归宿，也有人偶尔凑热闹，传起奇闻——说翁万达其实不是死在背疾，而是死在“棺材里憋死”的。

这闲话讲起来，每次能唬住小孩。有人说，翁万达病重时，朝廷忽然急召他回京，快马加鞭已经送到家门口。但家里人误以为他已经去世，于是上报了死讯。哪知，人突然又醒过来，身边人都傻眼了。古时候，这算欺君。明事的师爷一拍脑门：死就死吧，能救回来就装死！于是翁万达被“藏”在棺材里，用小孔透气，船只沿水路急行。只可惜，那日停泊三河镇，不懂事的仆人把棺材随手放沙滩上，孔子被堵上一把沙，天才一息，活活闷死。究竟是真是假，没人敢说准，但讲多了，翁公墓的传奇色彩，一下又浓了几分。

其实翁万达的墓，在凤翔山脚下，三河汇城村旁边。年代久远，从嘉靖三十一年算起，四百多年了。听说墓地占了两千四百平米，文革时曾一度毁坏，后来又重修。走近墓园，两边石马石羊石虎各一对——古代对武将的奖赏，象征“千里扬威”。新建的翁万达纪念馆里还有木雕像和生平简介，老屋门楣上嵌着嘉庆年的石匾，名字听着就带点旧时风骨。

墓前站一会儿，松柏参天，说是风水宝地也不假。韩江、梅江、汀江三水在旁，江水拐弯逆朝，风声草色里都带着点故事的味道。记得有老乡说，翁氏家族后人每年都要撑船回乡拜祭。船工撑篙顺流逆进，远远看去，像是一排排人匍匐膜拜：“日受千夫拜”。夜里船多，渔灯点点，山下村庄灯火万家，据说每到节日，三河镇江畔星光点点，墓前犹如“夜观万盏灯”。这样的说法有点诗意，也添了几分庄严神秘。

墓园其实几经周折，1929年墓前的石牌坊被拆去，改成了中山纪念堂的大门。1985年，旅泰华侨出钱又修了一次。如今空地已不多，墓道、石柱融进了公园里，但一走近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古旧气息。小孩子追着鸽子跑，大人则指着石像闲聊“这里以前有龙脉！”我就喜欢这种时光叠加的感觉，脚下是风水宝地，头顶是后人追思。

要说风水，其实哥也不甚懂，但听见当地老人讲“来龙酉兼庚入首，立庚山甲向兼酉卯，三水汇堂”，总觉得是种讲究，也是一种迷信。反正这地儿前面三江合流，后有金星山作托，左有青龙右白虎，说门道讲机缘都能扯半天，有点像家里的老祖宗祠堂，太太平平才是福。

三河镇里还有年轻人很自傲，说镇上陈氏一门九人考上清华，“和翁公墓一个方向，沾光！”这话听来带点玩笑，但是当地读书人确实把翁万达当楷模。不是头衔，不是封号，而是那种寒门勤学、豁达从政的气质。

墓地四周松柏环绕，从高处往下瞧，江水缭绕，风光开阔。风水好不好，其实说不清，神秘了几百年，成了当地谈资。可每遇清明祭拜、或是偶尔路过，总有人停一停，摸一摸石碑，悄悄念上一句：“这里埋着个了不起的人。”

真真假假，风风雨雨，几百年过去了。翁万达墓静静地对着江水，看日头升落，听渔灯点点。风水讲究也好，传奇故事也罢，或许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些故事里的人情世故，是那个走过八百里长城的少年，是背疾缠身仍想回家的老人，是三河镇上悠悠的江流与天光。故事讲到这，脚步声远了。下次路过，也许你会停一停，望望这片风水地，猜一猜那口老墓里，究竟埋着多少未讲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