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因术师预言,要赐我母妃毒酒,九岁的我躲屏风后,也听见这一切

147小编 113 2025-10-04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父皇微服下江南,偶遇一位术师。

他一语叫破父皇身份,又留下一则预言:

“乱我朝天下者,即在君侧。”

可他直到被父皇杖毙,都不肯说出乱臣是谁。

于是我宠冠六宫的母妃,就被残暴多疑的父皇,赐了一碗鹤顶红。

在她死后,他还命人将她头发披在脸上,嘴里塞满米糠,好叫她的魂魄也无颜见人,有口难言。

只因那日陪在父皇身侧的,仅有母妃一人。

但父皇他不知道。

年方九岁的我,躲在帷幕后面,也听到了这一切。

1

母妃竟连入皇陵的殊荣都未曾享有。

她被草草埋于江南的一处荒山之上。

那地方,没有墓碑矗立,没有树木葱茏。

唯有一个小小的土坟,做了个简单的标记,在荒草丛中显得格外孤寂。

彼时,我正于瑶华宫的床上,抱膝而坐。

母妃的心腹大宫女挽秋,满脸泪痕,含着悲痛,缓缓跟我诉说着母妃的身后之事:“公主,娘娘她走得实在太惨,也太冤了啊。我听说……”

火烛摇曳,帘影晃动,映出一角衣袍的影子。

女子那略带呜咽的低语声,被我扬声果断打断:“挽秋,你莫要再哭了。母妃她感染时疫,病重不治,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要怨,也只能怨这无常的命数。”

挽秋惊愕地抬起头,满眼不解地望着我。

我用眼神示意她,这宫墙之下,不知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呢。

挽秋并非愚笨之人,立刻便住了口,不再言语。

“我儿倒是真通透,不愧是净安师太的弟子。”

父皇那凉凉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他掀帘而入。

他紧紧地盯着我,目光如炬,似要穿透我的眼睛,直直看到我的内心深处。

我努力控制着心底的恐惧,不闪不避,镇定自若道:“师太曾言,人的一生,自有定数。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皆是天意。”

父皇冷哼一声,满脸不悦道:“话虽是这么说,但那毕竟是你的母妃啊。你小小年纪,也未免太过冷情了些。

“我看呐,都是这些贱婢,把你教坏了。”

说罢,帝王那阴寒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挽秋,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把她拉下去,杖毙。”

挽秋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却咬紧了唇,没有出声求饶一句。

我心中一紧,连忙跳下床,拿起一旁的画卷,急切道:

“父皇,一个婢子,死便死了。只是她有个旁人没有的长处,她那一手丹青,乃是母妃亲手所教。

“父皇能否容她,替我画完这卷母妃小像再死?也算全了母妃与她的一场师徒情分。”

父皇愣了一下,从我手里拿过画卷。

画上的母妃,眉眼含笑,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他眸底闪过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片刻后,他合上画卷,沉声道:

“那就赐一碗药,毒哑了吧。省得她再乱嚼舌根。”

父皇走后,我略略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

虽然挽秋哑了,但总算保住了我俩的性命。

自父皇回宫,这宫里便流言四起,如那漫天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宠冠六宫的宁妃娘娘,突然死在江南,还就地埋了,连棺椁都不曾带回。

这背后原因,难免惹人猜疑,众说纷纭。

挽秋没有跟着去江南,又从我这里问不出什么来,情急之下,便被有心人盯上了。

我望着那跳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

两天前,我刚在这烛火之上,烧掉一张纸条。

那纸条上写着:【皇帝不喜宫中谈论你娘死因,小柳儿务必谨慎。】

上面的字迹,跟我回宫前被人塞入掌心的那张,一模一样。

那一张上写的是:

【小柳儿,皇帝多疑嗜杀。无论谁跟你说什么,你娘都是感染时疫,病重不治。切记!

【你要活下去,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

我叫萧令仪,乃是大梁的安平公主。

小柳儿,是一个只有我和母妃才知道的乳名,承载着我们之间无尽的温柔与牵挂。

2

父皇并未下旨让我从瑶华宫搬离,依旧允我在母妃昔日的正殿住着。

不仅如此,还特意指派了侧殿的良贵人照料我的日常起居。

这良贵人曾受过母妃诸多恩德,为人极念旧情。

加之她在宫中一贯无宠,便将一颗心都扑在我身上,拿我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悉心抚养。

而父皇呢,好似彻底将我这人忘到了九霄云外,自那之后,再也不曾踏足瑶华宫一步。

时光匆匆,一晃便是几年过去。

良贵人瞧着我,笑着说道:“三公主如今出落得愈发像你母妃了。”

十四岁生辰这日,我收到了一份神秘至极的贺礼。

那是一盆妖红似火的赤色莲花,娇艳欲滴,美得动人心魄,旁边还压着一张熟悉的纸条。

我伸手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这花名为曼珠沙华,还细细地标注了种养之法。

末了,还送上一句祝福:

【小柳儿,愿你无病无灾,喜乐一生。】

我瞧完纸条,便将它投入火盆烧掉。

刚处理完纸条,父皇的内侍便匆匆赶来。

内侍神色慌张,说道:“三公主,钦天监近日观测发现,有彗星流入太微,此乃不祥之兆,恐危及帝星。父皇特召所有皇子皇女,前往乾清宫觐见。”

我闻言,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赶忙说道:“公公稍等,我借口要更衣,稍作准备便来。”

待内侍退下,我匆匆放飞了笼中的翠鸟,心中暗自祈祷它能将消息带出去。

而后,我又唤来挽秋,说道:“挽秋,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替我化一个肖似母妃的落梅妆,再将母妃生前最爱的那支杨柳簪给我插上。”

挽秋应道:“公主放心,奴婢定当尽力。”

待妆容收拾妥当,我赶忙赶往乾清宫。

赶到之时,只见两位皇兄已经跪在那里。

父皇子嗣稀少,膝下仅有二子一女。

大皇兄乃柳淑妃所出,其舅家乃是江南士族之首,势力庞大。

二皇兄则是中宫嫡出,身份尊贵,舅家是河西门阀郑氏,在朝中根基深厚。

此时,钦天监监正正坐在父皇下首,手执星盘,运笔如飞,神色专注。

抬眼看到我的脸,父皇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只当作不知,低头在二皇兄身侧跪好,轻声说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父皇回过神来,问道:“安平,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我点头应道:“回父皇,正是儿臣生辰。”

父皇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宁妃生你时早产,痛足一日,颇为不易。你今日且要记得,替她上一炷香,以表孝心。”

我恭恭敬敬地,给父皇磕了三个头,说道:“父皇与母妃的生养之恩,儿臣一日不敢忘,定当铭记于心。”

父皇点点头,又转头问张监正:“怎么样,算好了吗?”

张监正抬头,一一扫过我和两位皇兄的脸,神色间有些举棋不定,犹豫片刻说道:“陛下,三位殿下的命格,都有些特殊。尤其是二殿下和三公主,尚未完全长成,面相犹有可变之处,实在难以断言。”

父皇有些不耐烦,皱眉说道:“那就以今日面相论事,莫要再拖延。”

张监正不敢再犹豫,连忙说道:“臣以为,二殿下和三公主的命盘,皆有危及帝星的可能。但三公主目前的面相,又似于陛下无碍,还需进一步观察。”

我垂下眼去,耳观鼻,鼻观心,装作一副乖巧模样。

眉心贴的梅花钿,恰好挡住我额间的那颗红痣,不露分毫。

二皇兄听了张监正的话,腾地直起身来,怒目而视,大声喝道:“狗官!你到底受哪个奸人指使?竟敢妖言惑君,谋害皇室血脉!你可知罪!”

话音未落,玉石镇纸自上首狠狠砸来。

二皇兄不敢闪避,只听“啪”的一声,镇纸的尖角划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父皇语气森然,阴沉着脸说道:“张监正听令于朕,你说是哪个奸人指使?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忠良!”

二皇兄身子微微发抖,目光四下乱扫,看到我时,就像抓住了浮木一般,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阴恻恻地问道:

“三妹妹今日这妆容如此繁复,张监正还能看得清你的面相吗?父皇何不让她卸掉妆面,再令张监正细观,也好辨个真假?”

他额间青筋凸起,面目狠戾,衬得那道血痕越发狰狞可怖。

我别开眼,深吸一口气,仰头对上父皇有些怀疑的双眸,镇定自若地说道:

“二皇兄如此疑我,儿臣自要卸妆自证清白!还望父皇明鉴!”

3

说着,我盈盈转身,目光流转间,又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张监正,盈盈一拜后说道:

“只是父皇方才也说了,母妃当年生产之时,痛足一日之久,直至子时,才将儿臣呱呱坠地。

“儿臣幼时,母妃怜爱,曾特意请那净安师太为儿臣批命。师太言道,子时阴阳交替,命格难测,故而不批此命,便是批了,也难保精准。

“不知监正大人,对此又有何高见?”

张监正闻言,顿时冷汗涔涔而下,湿透了衣襟,连忙躬身答道:

“净安师太乃得道高人,她所言自然是不会错的。

“臣也斗胆言过,三公主命格特殊,非同凡响。确实,生于早子时与生于晚子时,日干截然不同,命格亦是天差地别。”

我微微一笑,目光如炬,继续追问:

“那大人方才所言,可能危及帝星的命盘,究竟是指早子时,还是晚子时呢?”

张监正闻言,神色凝重,在纸上反复比划确认,许久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作答:

“臣替三公主所取的,乃是晚子时之命。”

我闻言,长出一口气,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随即转身冲父皇朗声而道:

“当年因师太不肯轻易为儿臣批命,母妃忧心忡忡,特意寻到当年接生的稳婆,多方确证,最终得出儿臣乃是早子时所生。

“此事师太与稳婆皆知,父皇若是不信,尽可遣人一问,便知真假。”

父皇闻言,侧目看向张监正,目光如炬,似要将其看穿。

张监正老大人颤颤巍巍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随即跪下请罪:

“臣……臣失职!臣确实只按惯例取了晚子时,并不知三公主其实生于早子时,还望皇上恕罪!”

父皇闻言,轻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此事如此重要,竟也能出错!自己去领五十杖吧,以儆效尤!”

满头白发的张监正闻言,讷讷称是,随即起身而去,背影显得格外佝偻。也不知这五十杖下去,他这把老骨头还能否承受得住。

父皇的目光又转向一侧的二皇兄,那目光阴湿滑腻,像一条毒蛇一样,缓缓爬过二皇兄的脸庞。

二皇兄见状,抖如筛糠,却仍死死抓住浮木不放,强作镇定地说道:

“三妹妹,你……你怎么还不卸妆?这妆容虽美,却也该歇息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随即先拔下了头上的杨柳簪,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美得令人窒息,看得父皇又怔了神。

然后我转头向内侍道:

“劳烦大官取盆水来,本宫要卸妆了。”

内侍闻言,请了父皇的首肯,正要领命而去。

就有一声尖细的通传,自厚重的殿门外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太傅柳容与大人到——”

4

吱呀——

殿门轰然洞开,似是开启了这幽深宫闱里的一场风云变幻。

近午的日头,如金盘般洒下万道光芒,直直地照进来,在殿内拉出一条斜长而耀眼的光柱。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迈着沉稳的步伐,穿过那道光柱,缓缓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着玄衣,头戴冠冕,周身凛然有度,自有一番威严气象。

他冲父皇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朗声道: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河西之地惊现灵龟洛书,此乃无上祥瑞之兆啊!”

父皇听闻,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而眉头一皱,怒声道:

“为何偏偏是河西?”

柳容与长身玉立于殿中,语气不急不缓,从容说道:

“河西乃中宫故里。凤巢有此喜事,想必是天意使然。”

父皇冷笑一声,嗤笑道:

“太傅就不替你柳家着急?”

柳容与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

“柳家圣眷隆重,臣并没有什么可着急的。”

父皇又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大皇兄,问道:

“你呢?你也不急?”

自我进殿后,大皇兄便一直沉默着,此时听父皇发问,他直起身来,恭敬说道:

“父皇春秋鼎盛,儿臣自有父皇庇荫,何须着急。”

父皇听后,朗声大笑,连道了三声“好”,而后脸色骤变,阴恻恻地看向二皇兄:

“朕还没老呢,你们就急了。河西郑氏,该死!”

二皇兄自柳容与进来禀告河西惊现祥瑞之时,面上便已血色全无,如纸般苍白。

此时他只来得及喊一声:

“母后救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父皇命人堵上嘴,如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我把指间那颗遇水即化的遮瑕丸,悄悄拢回袖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

“幸好柳容与他及时赶到。不然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能不露痕迹地遮掉这红痣。”

母妃向来了解父皇的性子。那预言一出,她便知难逃一死。

在父皇命人拷打术师之时,母妃就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席寻到我,匆匆交代后事。

她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说道:

“儿啊,日后若有难处,便附信放走瑶华宫中的翠鸟,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终于揪出了危害帝星的祸端,父皇也高兴起来,笑着跟柳容与说:

“今日就不留你下棋了,你去后头看看淑妃吧。”

柳容与谢了恩,又向大皇兄示意一同前往,而后带着大皇兄往淑妃的明华宫而去。

殿中一时只剩下我一人。

父皇又有些出神,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喃喃自语道:

“像阿珠,真像……”

母妃出自南疆守将岑家,闺名曼珠。

我没有躲开父皇那炽热而复杂的目光,只是在袖中攥紧了拳,一直攥到心口都发疼。

过了许久,父皇才终于挥手让我离开。

还命人去我的瑶华宫中,将挽秋所画的宁妃小像,悉数取来。

踏出乾清宫的那一刻,日已正午,阳光炽热而耀眼。

我眯起眼,望向殿外的晷表,心中感慨万千。

光阴荏苒,如白驹过隙。

一晃,母妃已经离开我四年有余。

我好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5

回去瑶华宫的路上,我脚步顿了顿,心下暗自思忖,特意绕了个弯,向旁人细细打听了张监正的情况。

“唉,父皇实在是凉薄至极啊。”我心中暗暗叹息,“张监正这般忠心耿耿的自己人,竟也毫不留情地打了五十杖。”

那五十杖下去,张监正只留了一口气,父皇竟就这般令他不死而已。

“可他内里的肺腑,大概都已被打得伤透了。”我眉头紧锁,满心忧虑,“也不知他还有几年好活。”

回到瑶华宫中,刚踏入宫门,便瞧见翠鸟已先我一步回来,正乖乖在挽秋的手上,悠闲自在地啄食着小米粒。

这翠鸟本有一对,另一只被母妃带去了江南。

“母妃走后,那翠鸟便没了踪迹。”我望着眼前这只翠鸟,思绪飘远,“随行侍女遍寻不见,都说这翠鸟大抵是有灵性,随主人芳魂而去了。”

见我进来,挽秋赶忙冲我比了个手势,轻声说道:“公主,几卷母妃的小像,都已被父皇的人取走了。”

我微微颔首,心中早有预料,随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张纸条:【我要给张监正送药。】

写罢,我从挽秋手里接过翠鸟,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绑在翠鸟腿上,再次将它放飞。

到了晚间,一个不起眼的内侍悄悄站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公主,您的药可以给我。”

我抬眼仔细看了看内侍的脸,平平无奇,实在毫无印象。

“可他的前襟有刺绣,显然也不是新人。”我心中暗自琢磨,“柳容与的本事,竟比我想的还要大。”

我命挽秋寻出护心丸,递给内侍,又郑重嘱咐道:“你替我带话给大人,服了这药,再大的内伤也能护住心脉,可以慢慢医治,不致有性命之忧。安平不得已才挑破子时一事,还望老大人见谅。”

内侍微微点头,恭敬应道:“公主放心,小的定将话带到。”

“南疆多有奇花异草,珍禽灵兽。”我望着内侍,缓缓说道,“连带着那里的医术药物,也与中土大有不同。”

“而岑家世代镇守南疆,早与当地融为一体。”我轻轻叹了口气,“这护心丸和遮瑕丸,都是母妃从南疆带来的。她人虽然不在了,可留下的东西仍在保护我,帮助我。”

想到此处,我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又将泪意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我郑重看向眼前的内侍,一字一顿道:“再告诉你家大人,我也想进弘文馆。”

内侍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公主放心,小的定将公主心意转达。”

弘文馆是大梁皇子的学习之处。他们在那里学习帝王之道,驭人之术。最后胜出者,就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内侍替我送了药,却没有带回柳容与的答复。

三日后,郑皇后突然传召我去凤藻宫。

“不知皇后娘娘召我何事?”我心中暗自警惕,却也只能前往。

刚一进凤藻宫,还未等我行礼,郑皇后便满脸怒容,大声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宫不敬!”

“皇后娘娘,我实在不知何处冒犯了娘娘。”我赶忙跪地,恭敬说道。

“还敢狡辩!”郑皇后怒目圆睁,“来人,掌脸一百下!”

话音刚落,几个宫女便上前,不由分说地对我掌脸起来。

“好端端的二皇子突然暴毙,郑皇后也不是傻子。”我心中暗自冷笑,“她不敢对父皇如何,只能拿我撒气。”

一百下掌脸打完,我的脸已肿得不成样子。

郑皇后仍不解气,又厉声说道:“再罚你在正午的毒日下,顶着大青砖,跪足两个时辰!”

我强忍着疼痛,应道:“是,娘娘。”

一整日水米未进,我终是在烈日之下昏了过去。

在瑶华宫熟悉的榻上醒来时,我总觉得,自己在昏昏沉沉间,听到过柳容与的叹息。

6

待我病体渐愈、容色稍复之时,便听闻了宫中一桩大事。

那郑皇后,因痛失爱子,哀伤过度,竟至神思恍惚,再难料理宫中诸事。父皇见此,无奈之下,便将那象征着后宫权力的凤印,交予了柳淑妃,令其代为执掌。

与此同时,钦天监的张监正,也因年迈体衰、精力不济,向父皇奏请告老还乡。父皇念其多年辛劳,允他一年之后辞官归乡,然则须得提前选好继任之人,以保钦天监事务不断。

于是,钦天监便大张皇榜,广纳天下奇人异士,欲寻那能承继张监正之位者。一时间,京城之中,方士术师云集,热闹非凡。

又有那柳太傅,向父皇进言道:“帝室血脉,皆为龙种,公主亦当好好教养,与皇子一同进学,方不负皇家威仪。”

父皇听闻,思索片刻,便也允准了。

如此,我便得以进了那弘文馆,与大皇兄一同聆听教诲。而给我们授课的老师,正是那太傅柳容与。

一连数月,柳容与授课之时,皆是全神贯注,毫无敷衍之态。他将自己所知所悟,毫无保留地传授于我,尤其是那驭人之术,更是讲解得细致入微。

这一日,大皇兄被父皇派去接待北燕来使,故而未能前来上课。散学之后,我灵机一动,便假装弄丢了耳环,故意在馆中逗留,装作四处寻找。

不多时,柳容与也折返回来寻我,问道:“公主在找何物?怎的还不回宫?”

我直起身来,冲他粲然一笑,道:“在找柳大人。”

他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笑道:“公主找臣,又有何事?可是学业上有何不解之处?”

我轻轻摇头,道:“太傅大人终于肯亲自教我,小柳儿心中欢喜。”

柳容与听闻,眸中闪过一丝怅惘,道:“臣只求公主无病无灾,喜乐一生。然则公主的命格实在太凶,这宫中暗流涌动,若不多学点本事,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我敛容正色,屈膝向他行了一礼,道:“这一礼,是小柳儿谢过太傅大人的悉心教导。”

柳容与哑然失笑,道:“也是。小柳儿这般聪慧,自是从那翠鸟求救那一日,便已猜到是臣在暗中相助了吧。”

说着,他也有些好奇地问道:“小柳儿就不问,臣和你娘是什么关系吗?”

我摇头,一双酷似母妃的杏眼,认真看进他眼底,道:“你是母妃最信任的人,就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母妃既将我托付于你,我自当全心信赖。”

柳容与的眼里,似有水光一闪而过,他点了点头,道:“是。小柳儿可以像相信你娘那样的,相信我。臣定会护你周全。”

我也用力点头,道:“有太傅大人在,小柳儿便安心了。”

可其实,与其说我相信他,不如说我在赌。

我赌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酷似故人的遗孤,在他照看不到的地方,死于那深宫妇人之手。

因为那乾清宫的太微秘事,正是我设法透露给郑皇后的。为的就是倒逼柳容与,将我送进这弘文馆,让我有机会学习更多,以保自身安全。

我不知道柳容与在我和大皇兄之间,会选择谁。

我只知道,我必须要赢。

这宫中,没有一个帝王,能够容下危及他的命星。

母妃她机关算尽,付出无数代价,甚至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才将将替我掩盖了这些年。

可我越长大,那命星的力量就越强,早晚有一天,要遮掩不住。

7

当晚,华灯初上,父皇于宫中设下盛宴,以款待那远道而来的北燕来使。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丝竹声声。离父皇最近的下首之位,坐的竟不是那平日里备受宠信的柳容与,而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只见那男子身着一袭素衣,面容清逸,仿若谪仙下凡,不染这尘世间的半点尘埃。

郑皇后端坐于一旁,微微抬手,轻启朱唇道:“今夜良辰美景,特命河西女伎献上西凉乐舞,以娱宾客。”

言罢,琵琶声骤起,如急雨敲窗。一群女伎身姿轻盈,胡旋而起,那裙摆飞扬,似绽开的繁花,越舞越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满殿之中,叫好声此起彼伏。突然,那领舞的女伎身形一转,竟如鬼魅般旋至父皇案前。她目光狠厉,猛地从靴中抽出一柄短匕,直刺父皇胸前。

父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刚浮起一丝惊恐之色。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坐在郑皇后下首的柳容与,眼疾手快,抄起手中酒盅,用力一掷,那酒盅如流星般飞出,“当”的一声,正击中短匕,将其击落。

待到那女伎被殿上护卫如狼似虎地擒下,父皇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阿吕和阿柳,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你们在,朕何愁大事不成!”

笑罢,父皇脸色陡然一变,猛地转身,一个掌掴,狠狠打在郑皇后的脸上,怒喝道:“该死的贱妇!你竟敢行刺朕!”

郑皇后嘴角被抽得鲜血直流,可那眼神却亮得惊人,似燃烧的火焰,她咬牙切齿道:“萧烈小儿,你杀我皇儿,还欲灭我河西郑氏一门,我看你,才是该死!”

父皇闻言,磔磔冷笑起来,那笑声如夜枭般阴森恐怖:“阿吕早就替朕算到,今日你要犯上作乱。哼,真是无知妇孺,不自量力!竟敢在朕的面前玩这等把戏!”

言罢,父皇猛地一挥手,大声喝道:“来人!给朕把这贱妇,做成人彘。朕要让她好好看着,到底是朕先死,还是她郑家满门先死!”

郑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惧色,但很快,那惧色便被殿外传来的急报所鼓舞。

只见一侍卫慌慌张张地冲进殿来,高声喊道:“八百里加急。河西军叛了,郑氏反了!”

郑皇后一听,双手虽被缚,钗发凌乱不堪,却仰头大笑起来,那笑声快意至极:“天有异相,妖星再现,大梁气运已绝。萧烈,你的死期到了!”

父皇不发一言,只是冷冷地盯着郑皇后,直至她被侍卫拉了下去。父皇这才缓缓转头,看向我,说道:“阿吕,再替朕的三公主算一算命格。”

那素衣男子长身而起,身姿挺拔如松,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说罢,他缓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那如玉的脸上,一双眼如漆如曜,仿佛藏着无尽的奥秘,要穿透我的皮相,看见我的灵魂深处。

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却强自镇定着开口,声音微微发颤:“大人如何称呼?”

那男子微微一顿,拱手道:“下官钦天监主簿,吕道微。”

这个新出现在父皇身边的术师,跟五年前江南的那个术师一样,都姓吕,吕祖的吕。

我心中暗自思忖,心跳愈发急促,可面上却笑得愈发甜美,脆生生问道:“吕大人是相面,还是相手?”

8

吕道微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我的眉心,面色沉静如水,无一丝波澜起伏。

今晚乃是宫宴,我精心装扮,盛装赴会,那眉心之处,自然也是贴了精致的花钿。

我静静地立在那里,心中暗自揣度,不知他这番举动意欲何为。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之时,他终于缓缓开口:

“有劳公主,伸出右手。”

我闻言,心中一松,长舒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挽起衣袖,缓缓伸出手去。

为了改变掌心的纹理,母妃可是费尽了心思,常年用那特制的药汤为我洗手。直至净安师太都说,连她都已看不分明那掌纹的走向。

吕道微神色淡然,抽出一条素白帕子,轻轻托住了我的手腕。他的眼神落到我的掌心,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头。

这时,坐我右侧的柳容与突然起身,冲父皇拱手行礼,说道:“陛下,是否先请使臣离席?以免扰了吕先生为公主看相。”

父皇面色紧绷,沉声道:“让阿吕先看。”

吕道微对旁边的动静仿若未闻,自顾自地托着我的手,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来。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三公主吉人天相,福泽深厚,可佑江山。”

语毕,恰巧殿外吹进一阵长风,荡起他的素衣,袂袖飘飘,恍若那九天之上降临的神仙。

父皇紧捏着酒盅的手终于松开,问道:“那河西郑氏呢?”

吕道微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不错:“叛军不过癣疥之疾,不足为患。”

父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才想起北燕来使,说道:“燕地毗邻朕的河西,素日商贸往来颇多。不知贵国在其中,又打算演个什么角色?”

北燕使臣连忙恭敬下跪,说道:“小臣此番前来,乃是我王欲替太子求娶大梁公主,永结同盟。绝不会给叛军提供一米一黍,还望陛下明鉴。”

父皇纵声大笑,自觉天威赫赫,颜面有光,又一叠声地命人再上酒菜歌舞,要与北燕使臣一醉方休。

这时,柳容与起身说道:“陛下,河西叛乱紧急,臣需去处理,特提前告退离席。”

父皇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务必尽快平定叛乱。”

很快,殿上丝竹又起,觥筹交错。众人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像是忘了,片刻之前还是一国之母的郑皇后,此时已成瓮中囚,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喝到尽兴处,北燕使臣借了酒意,再次求亲:“臣观三公主与我家太子年岁相仿,正是一对佳偶。不知陛下可愿割爱,将三公主许配给我家太子?”

大皇兄也望着我笑,说道:“三妹妹敏慧通达,端方有仪,合该是戴凤冠的人,与北燕太子倒是般配。”

满殿宾客哄然大笑,两国官员皆与身侧人碰杯饮酒,气氛热烈,仿佛这桩好事已在眼前。

唯有吕道微自顾自地,只给自己斟酒,仿佛这热闹与他无关。

父皇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冲使臣打了个哈哈,说道:“你说安平啊,她尚未及笄。婚嫁之事,尚早,还需从长计议。”

我低头饮了一口酒,心中暗自思量:郑家一倒,大皇兄就有些忘形了。

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吕道微说我“福泽可佑江山”时,父皇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是我也有些奇怪,吕道微为何会下那样的批语。

我抬眸看向吕道微,问道:“吕先生,东海吕氏,不是‘绝无虚言’的吗?为何会如此批语?”

9

母妃曾言,那师太为我批完命后,瞬间大惊失色,脱口道:“此女极贵,然不利其夫。若不夭折,必弑君而登天下之主之位!”

幸得母妃与师太情谊深厚,交情匪浅。

母妃苦苦哀求师太,道:“师太,还望您能施以援手,替我这孩儿粉饰一番。”

师太无奈,只得应下,将我的八字从晚子时改至早子时,又花重金买通了那接生的稳婆。

不仅如此,母妃还让师太收我做了记名弟子,只盼佛门福泽深厚,能保佑我健康成长,免遭夭折之祸。

可我六岁那年,不幸出痘,病情凶险万分。

父皇向来惜命如金,全然不顾我身体虚弱不堪,竟要命人将我扔到郊外皇庄,任我自生自灭。

母妃悲愤交加,以死相逼,声泪俱下道:“陛下,若要扔掉仪儿,便先取了臣妾的性命!”

如此,才争得送我去玉华寺养病的机会。

那玉华寺的住持,正是净安师太。

师太与母妃一同衣不解带,没日没夜地悉心照料我,终是从阎王手中将我这条小命抢了回来。

病愈回宫那日,师太犹豫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母妃,道:“令仪九岁那年,尚有一大坎。若过不去,恐性命不保。”

母妃听闻,并未哭泣,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师太的双眼,问道:“净安,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师太垂目敛眉,轻声念了一声佛号。

再抬眼时,眼中满是悲悯之色,道:“相传吕祖在东海有一脉传人,铁口断命,绝无虚言。你若能往江南去,兴许能遇到他们。”

“要是他们肯出手消灾,令仪或可长命无忧。”

三年后,父皇微服下江南。母妃欣喜若狂,费尽心思讨好父皇,终是哄得父皇答应带我一起随行。

挑选随行宫人时,母妃亦是颇费了一番思量。她自南疆带进宫两个心腹侍女。

挽秋擅毒会医,望春善卜。

师太曾言我的大劫并非病痛所致,母妃便带了望春随行。

望春执三枚铜钱在手,一路六爻起卦,只为寻找吕祖传人的行踪方向。

那术师不请自来之日,望春掷出了“水火既济”之卦。

我问道:“望春,此卦何解?”

望春面色凝重,道:“此卦坎上离下,初吉终乱,恐非吉兆。”

母妃思量再三,嘱我躲到鸳鸯厅的帷幕后,道:“仪儿,你且躲在此处,由母妃先行试探。等母妃击掌为号,你再假装与望春捉迷藏,误入帷幕里贪睡方醒。”

可谁也未曾料到,这术师一进来便自报家门,竟直接叫破了父皇身份,铁口铮铮道:“乱我朝天下者,即在君侧。”

父皇既惊且怒,追问再三,喝道:“你此言何意?给朕说清楚!”

吕术师只是摇头不语。

直到一百杖下去,吕术师才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句:“我东海吕氏有家规,铁口断命,不得虚言。今日陛下便是打死了我,我也不能无中生有。”

父皇冷笑连连,道:“你一会说乱臣即在朕侧,一会又说不能无中生有。朕看你也不是什么吕祖传人,不过就是个巧言令色、欺世盗名之徒!”

“给朕继续打!说不出来便是欺君,打死治罪!”

我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吕术师的声息渐渐弱了下去,很快连呻吟呼痛声都没了。

只有那板子打在骨肉之上,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闷响。

一只冰凉的手自身后捂上我的嘴。

我扭头看去,竟是母妃。

母妃示意我不要出声,悄悄带着我,从北厅的后门离开。

那一天,便是我与母妃最后的诀别。

直至母妃喝下那碗鹤顶红,含泪抚过我的脸颊,不舍的眼神寸寸成灰。

我才终于明白,何为“坎上离下,初吉终乱”。

伴君如伴虎,此言诚不我欺。

伴暴君,更是如伴疯虎,朝不保夕。

思量间,我望向眼前喝得面红耳赤的暴君。

他怀里拥着一个丰腴的西域舞姬,女子香肩半露,檀口微张,正娇声道:“陛下,喂妾身一口酒嘛。”

父皇哈哈一笑,道:“美人莫急,朕这就喂你。”说着便要以口渡酒。

席间其余男子也皆尽效仿,或拥或抱,皆有美人在怀,一派香艳淫靡之色。

谁也不再记得,河西正在叛乱,将有无数生灵涂炭。

如此江山,我真的能福泽绵长吗?

我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吕道微。

他怀里没有美人相伴,恍若世外仙,不沾半点尘。

可对上我的目光,他又极快地冲我眨了下眼,还带了几分自来熟的调侃,笑道:“姑娘这般看着我,可是被我的风采迷住了?”

我一怔,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喝多了酒,看花眼。

这样的吕道微,真会是东海吕氏的传人?

10

翌日清晨,金銮殿上,父皇龙颜大悦,朗声宣道:“朕今日封吾女为‘护国公主’,赐食邑三千户,以彰其功!”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哗然,旋即纷纷跪拜,齐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皇兄站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终是醒过味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在弘文馆再遇时,他嘴角勾起一抹凉凉的笑,阴阳怪气道:“好一个护国公主,柳家出钱出力平叛,到头来,却是你福佑了这大梁江山。”

我闻言,只是轻轻一笑,翻开桌上的《孙子兵法》,悠然道:“我能福佑大梁江山,大皇兄难道不开心吗?别忘了,你也姓萧,这江山,亦有你的份。”

大皇兄嗤笑一声,道:“我只是好奇,三妹妹何时长了这么大本事,手都能伸进钦天监了?我那短命的二皇弟,都没有这个能耐。”

我头也不抬,淡淡道:“天意难测,我也未曾想到,我竟有如此大的福气。”

大皇兄闻言,怒从心起,一把抽走我手里的书,用力一撕两半,道:“三妹妹最好真有这福气,不然,还是多读点女德、女诫的好,莫要学些旁门左道。”

说着,他便将书扔出了窗外,甩袖而去,留下一句:“哼,咱们走着瞧!”

跟着,就有内侍匆匆进来,躬身道:“公主,柳太傅忙于河西平叛,近日都不能来弘文馆上课了。”

我微微颔首,表示收到,起身去捡我的书。

晨起刚下过一场雨,廊下有积水,书册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一个泥水塘子里,被泡得脏污不堪。

我蹲下身,轻轻捡起,只见只有我写的一行笔记,隐约可见:“【借尸还魂,攻心为上。】”

我怔了怔,随即无声轻笑,心中暗道:“这倒是有趣。”

回到瑶华宫,良贵人正带着宫女们摆开架势,要做七夕夜的乞巧果子。

见到我,她欣喜地笑,道:“公主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乞巧的新衣我替你准备好了,要不要先试试?”

每逢年节,尚衣监自会按制准备公主的衣裙,可良贵人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定要亲手替我裁制一身素白的里衣。

我闻言,也笑,道:“当然要,贵人的手艺顶顶好,这宫里,谁也比不上。”

换上新衣,替我束发的挽秋,突然对镜垂泪。

一旁的良贵人,也有些怔忡,道:“公主真是越来越像娘娘了。”

我闻言,闭了闭眼,压下眼角的涩意,转身朝她们笑,道:“是啊,我马上就长大了,可以替贵人分忧了。”

良贵人也赶紧挤出笑意,道:“明年我们三公主就要及笄啦,到时候,定能寻个如意郎君。过几天女儿节,咱们可要好好乞巧,保佑我们公主嫁个良人。”

我没有接话,只是看了眼窗边的曼珠沙华,它妖红似血,凄美如画,似在诉说着什么。

入夜后,我提笔写信给柳容与,信中道:“柳公子,烦请抽空帮我查一查吕道微的来历,此人行踪诡秘,我总觉不简单。”

翠鸟在夜色中,扑棱棱地飞出了瑶华宫,带着我的期盼与忧虑。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它都没有回来。

挽秋一夜无眠,她不停进进出出,每一次回来都无奈地摇头,眼中满是焦灼。

到最后,她干脆蹲到了空空的鸟笼前,双手抱膝,神情焦灼又绝望,像极了五年前的望春。

我站在挽秋身侧,看旭日东升后,太白星依旧清晰可辨,心中暗自思量:“这太白星昼频见,恐非吉兆。”

终于,我在心中下定决心,道:“挽秋,备轿,我要出宫。”

挽秋闻言,一愣,道:“公主,您要去哪儿?”

我淡淡道:“我以替大梁和父皇祈福为由,向父皇请旨,前往京郊玉华寺,戒斋礼佛三天。”

挽秋闻言,不再多问,赶忙去准备。

随后,京中就开始传出一则术师预言:“太白星昼频见,则女主昌。”

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11

三日后回宫,柳淑妃的大宫女送来了一个礼盒,说是大皇兄替我准备的乞巧节礼。

大宫女话说得也很客气:“今日女儿节,咱们娘娘膝下没有女儿,便想邀三公主一起用个晚膳。”

可礼盒里装的,却是三根翠鸟的尾羽。

日落时分,我带着挽秋去了明华宫。

河西平叛进展顺利,柳家出力颇多。前朝已经有人陆续上折,请立柳淑妃为后。

所以明华宫里挂满了彩凤花灯,尊贵又喜气。

柳淑妃牵了我的手,笑吟吟地寒暄问话:“许久不见,安平真是出落成大美人儿了,也不知哪家儿郎有这福气娶回家。”

我也浅笑:“一切但凭父皇做主。”

月儿爬上宫墙的时候,柳淑妃终于提到了北燕王太子,说他年轻有为,文韬武略,长得也英武不凡。

还命侍女取来他的画像:“安平你看。”

我低眉敛目:“娘娘,安平尚小。”

淑妃轻摇罗扇:“不小,明年就及笄了。如今先与北燕定下来,再慢慢走礼准备,明年大婚正好。”

我语气平静:“这与父皇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淑妃还没答话,大皇兄的声音就自帘外响起:“三妹妹不必担忧,父皇那边自有太傅为你说项。”

他掀帘而入,目光锐利地看向我。

我淡淡垂眸:“我又不想嫁他,自然不必担忧。”

大皇兄脸色微僵,冷声吩咐帘外的内侍进来:“三妹妹敬酒不吃,皇兄只好再给你加道菜。”

内侍手里的托盘上,正是一只被拧断脖子的翠鸟。

我别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杀生不积福。”

大皇兄满意轻笑:

“若不是逮到了这只出生,我还真叫你骗过去了。可惜吕主簿那样的人物,又岂会为一女子所用?

“三妹妹喜欢积福,正好北燕也喜欢你的福泽之名。你若是听话,咱们大家都好。

“不然,我就只能把这死鸟交给父皇,让他好好看看,他的护国公主,手伸得到底有多长。”

我努力让语气显得僵硬:“但凭大皇兄做主。”

12

回到瑶华宫,我问挽秋:“都看清楚了吗?”

挽秋点头,又研墨提笔,细细绘下柳淑妃的肖像。

我无事可做,便去院中看良贵人她们穿七巧针。

月华如练,照得满庭生辉。

年华正好的女子们素手翻飞,将五彩丝线飞快地穿入九尾针。

良贵人伸手拉我:“公主也来试试。”

我赶紧摇头拒绝。

我这一双手,或可搅弄风云。但要它穿针引线,着实是为难了。

良贵人捂嘴轻笑,又拿起桌上一个五彩绊结,塞进我手中:“这叫『相怜爱』,公主拿好了。”

笑闹间,月已上中天。

正要散时,柳容与突然来了瑶华宫。良贵人赶紧带着宫女回避。

几日没见,柳容与眉梢染了一丝倦意,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相怜爱”,张口唤了声“小柳儿”。

“京中出了个预言,说大梁将要女主昌。我已将消息先给拦了,但是皇帝早晚会听说。

“我看钦天监新来的吕主簿,对你似乎没有恶意。我设法让他明日来趟瑶华宫,你探一探他口风。”

我摇头拒绝:“那个预言,就是我放的。”

柳容与错愕,微凉的眸中噌地燃起暗火:“你疯了吗?好不容易,才让皇帝不疑你。”

我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我就不能争一争,坐那个位子吗?”

柳容与一怔,眸底的火光熄了下去,又恢复成夜下深湖:“你一个女孩儿,何必要走这么险的路?但凡踏错一步,你都会没命的。”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一直下意识地,不想把那个秘密告诉他。

“可这原本就是我的命啊。”我笑了笑,仰头看向天上的太白星,“它就在那里,躲是躲不过的。”

柳容与的声音有些发涩:“你可以离开大梁。”

我“哦”了一声:“这就是,你也想让我嫁去北燕的原因?”

柳容与微愣:“你已经知道了?”

他放低了声音,语气格外温柔:“小柳儿,我都细细查过了。北燕那个王太子,确实算个人物。”

我只是沉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柳容与眸光黯了黯,语气里有了几分哀求之意:“小柳儿,你娘让你好好活着。若是踏上那条路,我未必能护你周全。”

“那我去北燕,你就能护我周全吗?”

柳容与的声音有些飘忽:“你是大梁公主,又有福运在身,北燕王室自然会尊重你。”

“福运?”我轻笑出声。

“大人查清楚那吕道微的底细了吗?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乡野术师,随口胡编的瞎话,竟也能让太傅大人奉为圭臬吗?”

柳容与默了默:“只要我活着一日,大梁就会是你的后盾。北燕绝不敢薄待你。”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忽地冲他一笑。这个酷似母妃的笑容,我早已对镜练过千百遍。

“母妃也曾宠冠六宫,可最后呢?”

这话恍若一道惊雷,在柳容与眸中炸响,深湖波澜乍现,风雨大作。唯余一叶孤舟,仍奋力前行。

我恍若未见,誓要将这深湖掀起滔天巨澜:“还是说你柳家,需要一个北燕这样的盟军?”

亟亟而行的孤舟终于撞了礁,又被狂风卷得支离破碎。柳容与茕茕而立,唇上不见一丝血色。

他有些空茫地看着我,语气怆然:

“我在朝中汲汲半生,并非为了柳家……”

柳容与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只是仰起了头,看向漫天星河。河的两岸,牛郎与织女遥遥相望。

他痴痴看了许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终于哑声开口:

“如你所愿,三公主。”

13

柳容与走后,我进殿去寻挽秋:“画完了?”

挽秋默默点头,眼中有些神伤。

我低头看去,柳淑妃的画像边上,还晾着一张画纸,上面画了一对神气活现的翠鸟。

瑶华宫中的这对翠鸟,原本一直是望春在养。后来她和母妃一起死在江南,挽秋便将宫中仅剩的这只,当成了她对望春的念想。

我捏了捏她的手:“这些账,早晚都要算。”

挽秋又点了点头,开始替我绘妆。在她巧手施为之下,我直接长了十来岁,几乎就是五年前的母妃。

我脱掉宫装,只剩一身素白的里衣。又拔掉发簪,任由一头黑发倾泻而下。

然后悄悄出门,往湖中的观月亭行去。

自从母妃死后,每年七夕,父皇都会在观月亭上,独自饮酒到天明。

这天晚上,父皇便遥遥望见湖畔有一白衣女鬼,黑发覆面,逶迤而来。

他的声音开始发颤:“阿珠,是你吗?”

女鬼呜呜出声,却说不出话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嘴巴。

父皇哽咽:“你终于肯来见朕了。”

女鬼只能以呜呜的哀鸣,回应着他。

父皇终于痛哭出声:“阿珠!朕也不想杀你。可朕不能断送了祖宗的江山啊!”

他起身踉跄着,要向那女鬼行去。

女鬼转了个身,黑发随之扬起,露出小半张脸,正是父皇念念不忘的样子。

接着,她身上一团白色烟雾炸开。

父皇惊痛而呼:“阿珠——”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女鬼站立的地方,可是太晚了。

白色烟雾消散之后,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一张祭祀用的黄裱纸,赫然写着七个红字:

【乱大梁者,柳皇后。】

14

尽管我拒绝了柳容与的建议,但第二天一早,吕道微还是来了瑶华宫。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黄裱纸:“公主可认得此物?”

我垂眸看了一眼,上面空无一字,便闲闲给他倒了一杯茶:“祭祀亡亲之物,我自然是认得的。”

吕道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官去南疆游历的时候,曾见过一种红色草汁,用来写字,个把时辰后,字迹就会自然消失。”

我心头猛跳,面上却仍好奇地问:“大人可有带来京城?如此神奇之物,我也很想见识一下。”

吕道微摇头:“此物稀罕,不易得。”

我有些遗憾,又略带伤怀:“母妃走得早,没能带我回南疆看看。唯一一次离开京城,还是去的江南。”

说着我又抬起眼,定定看向吕道微:“母妃信命,一直想找传说中的东海吕氏。”

吕道微笑了:“这就是公主命人查我的原因?”

果然,他也知道了。

大皇兄一向自负聪明,善于笼络人心,一定会把那张纸条拿给吕道微看。

我不答反问:“所以吕大人是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吕道微刚笑着说完,就皱起了眉头,目有痛楚之色。

我放下手中一直没喝的茶杯,浅笑着看他:“是不是东海吕,大人也都是我的贵客。我特地沏了我珍藏的断魂茶。不知大人觉得,味道如何?”

在玉华寺的三日,净安师太已然替我探明,吕道微正是出自东海吕氏。

吕道微勉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公主说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很好。不管你是不是东海吕,今日我不问你的来历,只问你的将来。

“吕大人若是肯和我联手,父皇和大皇兄能给你的,我以后也都能给你。

“若是不肯……”我笑了笑,“那大人就没有以后了。”

吕道微努力撑出一个哭似的笑:“下官本就有投效之心。否则当日宫宴,何必替公主遮掩?”

我点了点头,命挽秋捧来吕祖像,又让吕道微以吕祖之名起了个毒誓,然后才给了他解药。

吕道微服下后,终于舒展了眉眼。

我将一管丸药放到他面前:“每三日服用一粒,每月找我取一管新的。这解药的方子,只在我这脑子里。但只要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吕道微苦笑:“公主可真是下血本。”

我弯了弯唇:“毕竟大人是我的贵客。”

其实我只是唬他的。这断魂茶不过是个普通的毒,根本用不着一直服用解药。只他若是不肯投效,我便也只好先弄死了他,再找柳容与替我善后。

吕道微点头:“下官会记得,每月来看公主的。”

“还有……”他指了指桌上的黄裱纸,“陛下只是让我算算,它的主人魂归何处,往生投胎了没有。”

说着,他又极快地冲我眨了下眼。

令我一时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被我唬住了。

15

七夕过后,柳容与又恢复了弘文馆的授课。

大皇兄让他多讲些北燕的政事:“三妹妹能听太傅教导的日子不多了,抓紧时间,学点有用的。”

柳容与从善如流。我当然也要认真听讲。

欲登高位福泽江山,心中,就要先装天下。

既然连柳容与都说,北燕王太子是个人物,我就更加不能掉以轻心。

河西平定那日,父皇很高兴,又大开宫宴。

这一回,是柳淑妃陪着父皇,一起坐在上首。宫灯高悬,在柳淑妃的凤簪上折出金灿灿的光。

前朝柳氏一家独大,后宫淑妃早掌凤印。人人都觉她离后位,只差一纸册封。淑妃自己也不例外。

我低头饮了一口酒,听见有人重提联姻:“陛下,此番平定河西,北燕亦有助力。燕王又修来国书,求娶大梁公主。”

父皇哈哈大笑:“我儿福泽深厚,叫他拿燕云九州来换!”

大皇兄与那人对视一眼,转了话题:“父皇,儿臣近日在京中,听到了一则术师预言。说太白星白昼可见,是天有异象。”

父皇放下了刚端起的酒盅:“钦天监为何不报?”

吕道微起身拱手:

“陛下,臣仍在推演,太白星应于何人。”

父皇眼神极冷:“何时能有结果?”

吕道微沉吟片刻:“大约还需三日。”

大皇兄微微疑惑:“吕大人,为何京中的民间术师,反倒早早能有预言?”

吕道微淡淡回应:“我东海吕氏有祖训,推演天命,绝无虚言。下官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便不能妄言,否则会反噬自身。”

父皇看向大皇兄:“那民间术师如何说?”

几上烛火微晃,映得大皇兄的脸忽明忽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太白星昼见,女主昌。”

偌大的宫殿,突然一片死寂。

我松开了手中的酒盅。厚瓷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父皇面沉如水:“安平?”

我仰头看向柳淑妃的凤簪,目光幽幽:

“儿臣有些不解。郑氏已废,大梁何来的女主?”

大皇兄语气冰凉:“大梁还有公主。”

我立刻起身,伏跪在地: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不臣之心!”

父皇的声音极寒极冷:“阿吕。”

“臣在。”

“朕限你三日之内,上报太白星应于何人,否则提头来见!”

“臣必竭力而为。”

“阿柳。”

“臣在。”

“将那民间术师带来,朕要亲自问话!”

16

宫宴草草结束。

我被侍卫送回瑶华宫中软禁,非诏不得离殿。

良贵人借口要去湖畔折几枝荷花,也被兵刃挡在了瑶华宫门口。她看了看门外的甲卫,第一次带我进了母妃住过的房间。

那里久无人居,一推门就看到,细尘在光里飞舞。

良贵人微微驻足。

她本是瑶华宫宫女,容貌普通,身姿却颇为婀娜,只看背影,与母妃有七分相似。

母妃才入宫时,曾遭柳淑妃陷害,被贬去玉华寺修行。醉酒的父皇错将良贵人认成母妃,才有了唯一一次承宠。

良贵人回头唤我:“公主,快进来。”

我默默进门,看她屈起两根手指,轻轻击打墙壁。

终于敲到中空处,又拿起一柄小尖锤,用力猛砸。墙皮掉落下来,露出一个内藏机关的壁龛。

良贵人毫不犹豫,抬手拧动机关。

一阵不大的轰响声后,母妃那张拔步床的踏板竟然升了起来,露出一条幽深的暗道。

良贵人理了理额间的鬓发,长出一口气:“幸好阿爹教我的,都还没有忘记。”

我这才知道,良贵人的父亲,便是修这密道机关的匠人。密道筑成之日,也是他身死之时。

良贵人拭掉眼角的泪,温柔地看着我:“快走吧,公主。离开这吃人的地方,去找柳大人,别再回来。”

我忍不住张开手,给了这个良善的女子,一个用力的拥抱:“还没到这一步呢,贵人。我会赢。会替母妃报仇,也替你阿爹报仇。”

把机关恢复到原样,又用一幅字画将壁龛做了遮挡。做完这一切出来,我看到那个平平无奇的内侍,又来了瑶华宫。

果然,外面的甲兵是挡不住柳容与的。

内侍是来告诉我,昨晚民间术师进宫后,父皇便问三公主和柳淑妃,到底谁才是太白星预示之人。

术师说他不知此女名姓,被父皇杖责后,才终于吐露,他只是在正午的日光中,见过太白星上,隐隐有个穿龙袍的女子显现。

父皇立刻命人取来纸笔,让术师画下所见女子。

术师不擅丹青,但所画的女子圆脸高额,眉眼细长,一看就更像柳淑妃。

所以此刻,明华宫也已经被围了起来。

我和挽秋相视而笑。

父皇生性多疑,若术师直接说是柳淑妃,他说不定反会疑心于我。

多亏大皇兄,特特将我邀去明华宫,让我不用再费心,给挽秋安排观察柳淑妃的机会。

毕竟我们在瑶华宫蛰居了五年,若是挽秋记得不清楚,画得不像,那就得不偿失了。

内侍垂手而立,姿态恭敬:“我家大人已将术师送出京城,请公主放心。只是两日后的吕主簿……”

我截断了内侍的话:

“此事我已有主张,也请你家大人放心。”

17

两天后,我被传去了乾清宫。

因为吕道微推算出的结果,乃是一个“柳”字。

大皇兄得知后,立刻冲进了乾清宫。

他让内侍把死鸟和纸条都拿给父皇看,语气里还隐隐透着得意:

“父皇,安平她心怀鬼胎,所以一早就和外臣勾结,胁迫收买了吕主簿。吕主簿算出这个结果,正是为了祸水东引,帮她掩饰不臣之心。”

我跪直了身子,坦然看向父皇:

“翠鸟是瑶华宫的不假,但这纸条,实非儿臣之物。父皇宫中就有儿臣为您手抄的佛经,可命人取来对比,一望即知,这并非儿臣所写。”

我左手也会书,而且跟右手字迹完全不同。

大皇兄冷笑:“你堂堂公主,用不着自己写。”

我眸光沉静:“若是父皇允准,可以遣人让瑶华宫上下,人人自书一行。”

父皇简直毫不犹豫:“准!”

就派了心腹内侍,去瑶华宫收取宫人字迹。

我又侧目看向大皇兄:“大皇兄指控我与外臣勾结,我倒想问问,具体是哪个外臣,与我勾结?”

大皇兄一愣。

他太轻视我,并不认为我能勾结到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只想着要用死鸟恐吓我。

可若是换了我,定会先留翠鸟一命,看它会带了信飞往何处。

所以大皇兄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其词:“父皇明察秋毫,自然会揪出与你勾结的贼子。”

父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吕道微上前拱手:“陛下,我东海吕氏推演天命,若有虚言,就会反噬其身。不仅肉身保不住,道心也会受影响。所以我们这一脉,宁死也不会胡来。

“臣实在想不出来,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价码,可以收买了臣,捏造天命!”

吕道微长身而立,意态傲然。

父皇的脸色缓和下来:“朕自然是信阿吕的。”

可他口上说着信,实则又命人唤来了张监正。

张监正受过那次廷杖,彻底伤了身子,进殿的时候都有些颤颤巍巍。

父皇问他:“太白星异象,你如何看?”

张监正跪得伛偻:“太白昼见,女主昌。”

“应在何人?”

张监正立刻伏跪在地,声音瓮瓮的,都有些含混:

“陛下恕罪,臣已推算多日,实在力有不逮。”

父皇没有发怒,他的脸色甚至又缓和了一分。大约是觉得,东海吕氏,果然不负盛名。

于是他闲闲开口:“那你便给阿吕的结果占一卦,看看是吉是凶。”

张监正有些迟疑。

父皇轻啧一声:“你不会老得不中用,连这都不能算了吧?那朕要你何用?”

张监正身子一颤:“臣,遵旨。”

殿中气氛急转。

大皇兄放松下来,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我依旧神情淡淡。

父皇残暴。一枚护心丸的人情,能换来张监正一句“力有不逮”,我已然满意,不能强求更多。

张监正低头,自怀中取出三枚铜钱,双手合扣,连掷六次,竟掷出“兑为泽”。

此卦下泽上泽,是为上上吉。

张监正微微一愣,很快便俯身下拜:“恭喜陛下,卦象大吉!”

大皇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甘地瞪了我一眼。

我恍若未见,也俯身下拜:“恭喜父皇。”

吕道微投效我那日,便提过太白星异象,也提到京中已有“女主昌”的预言。

我让他设法在钦天监压下此事,不要上报给父皇。

吕道微有些好奇:“此事不难。但下官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早晚会传至皇帝耳中。”

我又给吕道微倒了一杯茶:“我要的,就是让别人去传给父皇。”

我已经让柳容与找合适的人,在大皇兄耳边吹风,让他利用太白星的预言,引起父皇对我的忌惮。

大皇兄在柳家,特别是柳容与的护持下,一路走得太顺利了,哪还愿意自己费神,殚精竭虑地谋算人心?他被人一鼓动,就会急吼吼地对我出手。

吕道微拿起茶杯想喝,又顿住苦笑:“公主的茶,下官竟是不敢喝了。”

我不禁莞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先喝为敬:“我一向用人不疑,大人现在可以放心了。”

吕道微也笑着一饮而尽:“那等皇帝垂询,下官就只好装一次草包了。”

我摇头说“不必”,又以指蘸茶,写了一个“柳”字:“大人可以用它来交差。”

吕道微收起了笑意:“公主,下官确实出自东海吕氏。对于天命,最多假称不知,不能乱指他人。”

我也郑重神色:“放心。柳字,也可以指我。”

吕道微目光一凝,盯住我眉心的红痣:“公主可否将真正的生辰八字,借下官一算?”

我应了他的所求。

吕道微也以指蘸茶,在桌上飞快推演起来。

半晌,他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下官懂了。”

(父皇因术师预言,要赐我母妃毒酒,九岁的我躲屏风后,也听见这一切,上部分,后续完结在主页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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