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位65岁阿姨直言:为什么奉劝老人少打麻将,这消遣方式害人不浅
“妈,今天就少坐一会儿吧。”
我在楼道拐角停了脚,手里的蓝边搪瓷缸微微一碰扶手,发出一声脆响。
女儿把钥匙装进布口袋,尽量压低了嗓门。
“我知道了。”
我顺着台阶往下走,鞋底擦过水泥边,生起一点轻微的沙声。
楼下活动室门口,春兰已经候着,围裙系得利索,袖口卷到手肘。
她朝我抬了抬下巴,眼里有笑。
“咋整,天晴了,手也舒坦。”
秀英从侧门挎着木牌盒出来,木纹被岁月揉得油亮。
她把牌盒轻轻往桌上一搁,像给清晨按下了开始键。
“别磨叽,坐下热热手。”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混着菊花茶的清气,从搪瓷缸沿缓缓溢出来。
我六十五岁了。
老食品厂退休十来年,腌咸菜的手艺还跟着我过日子。
我住的这栋筒子楼灰色外墙,楼道尽头常年挂着一点潮味。
铁栏杆被一茬茬人的手磨得发亮,像我们的脾性,渐渐圆了。
搪瓷缸是七十年代我妈给我准备的,上头印着红梅,边沿一圈蓝,颜色被蒸汽熏得淡了。
我用它泡菊花,也用它稳心神。
我们仨的交情,从这条街的烟火气里升起来的。
那时我在供销社柜台后站着,手边一摞小账本,铅笔削得尖,账目一笔一画。
春兰在粮库食堂掌勺,手一翻,烧卖薄得透亮。
秀英在纺织厂当挡车工,指尖总带着纱毛,阳光下一圈轻烟。
屋里烧的是煤球炉,铁皮炉门被打开合上,响得清脆。
冬天窗玻璃结花,我用手指画圆,探出一只眼睛看街上。
飞鸽二八呼啦啦地过,铃铛清脆,像给路面吹起一阵亮光。
家里摆着蓝边饭碗,桌上常见土豆丝与苞米面窝头,咸菜盘子打底,日子紧里见暖。
粮票在抽屉一角躺着,像一张张薄薄的心思。
八十年代风起,街口多了录像厅的大招牌,玻璃窗外人头攒动。
黑白电视进了家,后来换成彩电,客厅里一下子亮起蓝光。
有一年春节,我抱着收录机听小曲,磁带在小窗里转,咔哒一声换面,像敲门。

九十年代厂子里忙忙停停,我们也没闲着。
春兰去早市支摊,豆腐脑雾气腾腾,糖饼油亮带响。
秀英搬出“蜜蜂牌”缝纫机,脚踩踏板,哒哒作响。
我下了班帮人记账,账本一页页翻,字迹稳稳当当。
那会儿我们常说“可劲儿地干”,说完彼此使个眼色,又去各忙各的。
人到五十多,孙儿进幼儿园,我挂了牌回家,腰上像松开了一寸。
楼下活动室摆了张麻将桌,四角各有一把旧藤椅,藤皮被坐得发亮。
台灯的灯罩有道细裂,用透明胶粘了,灯光像包了层薄棉。
我第一回坐牌桌,出牌慢,被自己逗笑。
“慢慢来。”
春兰把话说得暖。
“行呗。”
秀英把老花镜递过来,镜片里晃了一丝窗外的光。
牌面冰凉,像冬天河沿的石头,我的心却在热闹里稳了稳。
起初我们只在周末合一局。
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每天都有个由头。
冬天打得多,窗上起雾,台灯里浮着一点细尘。
我喜欢听牌角撞击的脆声,那声音像针脚,能把空白的下午缝起来。
女儿提醒我少坐,多走路出汗,我点头时心里也认账。
只是有时候,热闹像一只温和的漩涡,我脚尖刚探进去,就被带着打了圈。
这一天,我答应三点去接外孙参加合唱训练。
我把这事记在小账本右上角,旁边画了个小方框,准备给自己打勾。
封皮磨得起毛的小账本,我用了几十年,像一个老朋友。
中午后,春兰端来一盘新烙的千层饼,芝麻香气稳稳地占住了下午。
秀英泡上菊花,花瓣在搪瓷缸里慢慢舒展,有一种耐心。
两圈下来,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银框,细秒针,滴答如绣。
我算了算,来得及再打一小圈。
第三圈过半,我摸到一张合心的牌,心里咯噔一下。
那一刻的心情,像在雪地里踩到一根脆枝。
牌声几下,整手牌像被看得清楚了,我心里打起小鼓。
窗沿的吊兰垂下来,叶尖透着一点淡黄。
墙角靠着黑色小书包,那是外孙的,上面绣着他的小名,歪歪扭扭,认真而可爱。

三点到了,阳光划过桌面,慢慢移向我的手背。
我还在心里数着听口的变化。
“不是说去接孩子嘛。”
对门的老李探头一笑,声音压着又提醒着。
我像被轻轻一拍,心里那根线忽然打了个结。
我抬眼看挂钟,再看小书包,手心冒了一点汗。
我合上牌,跟两位姐妹说了句“我先走一步”。
我脚下一步两阶,慢慢又稳稳地下楼。
楼道里飘来土豆皮和葱花的味道,是谁家开始做晚饭。
校门口的银杏树叶子发亮,孩子们唱着歌排队出来,老师笑着把外孙交给我。
虚惊一场,心里落地,我对自己悄悄说“悠着点”。
回家的路上,外孙晃着书包,告诉我今天学了新曲。
他把书包塞我手里,路灯下线头微微闪。
我回头看小区,爬山虎沿墙爬过三楼,叶子层层叠叠,像一面柔软的绿幕。
那晚我把麻将盒抱出来,木盒里透出温细的木香。
我又把一摞字卡放进去,字卡是给外孙认字用的,卡面干净,边角分明。
我抽出一张,认了两个字,心里像推开一扇小门。
我洗净搪瓷缸,倒上热水,水汽顺着蓝边轻轻往上冒。
第二天早上,我把小账本翻到新页。
我写下这一周的安排,一天一个小目标。
周一走五千步。
周二缝一只布袋。
周三不摸牌。
周四看两章书。
周五帮着擦楼道栏杆。
周六限定两小时合一小局。
周日家里做一顿小团圆。
我写完,心里安安稳稳的。
“妥妥的。”
我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小头。
我把安排拿去给春兰和秀英看,活动室里台灯暖黄,光在桌面上摊开一层厚度。
春兰揉揉手臂,说最近有点酸胀,正好活动活动。
秀英摸摸木牌盒,笑说可以把时间攒着用。
我们在麻将桌上铺了块棋盘布,四角用衣夹夹紧,纹路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们把牌盒侧放在一边,变成字卡盒,卡片立得整齐。
小区里有老人看见了,凑过来问我们做什么。

我解释说这叫“时间搭子”,一周保留一小局,其余日子换着干。
有人拿出跳棋,有人搬来一本日历本。
我把旧收音机擦了,装上新电池,戏曲声沙沙的,里头却挺有劲。
“这不就得了呗。”
有人随口一笑,笑过之后一起把凳子挪了挪。
门口的早市照常忙碌,豆浆机咕嘟着,油条在锅里翻身,土豆摊的切片亮亮的。
路口法桐的影子落在地上,一格一格,风从叶缝里走过,略带清凉。
我边走边记步,手机屏幕上的圆圈慢慢完整,像一枚小小的成就章。
二〇〇八年我们围着彩电看开幕式,热闹像一团火冒进客厅,现在的热闹落在脚底下,每一步都是实的。
我们把活动室的一面墙腾出来,钉了几排钉子。
秀英挂上她缝的布袋,针脚匀净,颜色沉静。
春兰把她的家常菜谱抄出来,贴在墙上,旁边画了小葱小蒜,几笔见俏。
我把小账本复印几页留在桌角,写了“可照此自改”,字不大却清清楚楚。
有人拿走几页,回头对我点了点头,那一刻我觉得这件小事有分量。
几天后,楼道口的告示栏贴上几张照片。
照片上大家在活动室做操、下棋、看书,笑里带汗,眼睛亮亮的。
孩子们放学后也来,他坐在另一头念字卡,声音软软的,像春天刚冒的芽。
麻将并没有从我们的日子里消失,它像正月里的饺子,放在指定位置,恰到好处。
周六我们照例合局,台灯下的牌还是那样规矩,冰凉,边缘光滑。
有人路过看一眼,冲我们点头。
这点热闹往返有度,像茶汤的温度,过热便苦,过凉则寡,稳在中间正好。
女儿知道我们的安排后,回家时给我带了一条轻便的腰封。
她把热毛巾递来,笑意不露声色。
“妈,慢点就好。”
我点头,没有多话。
家里的搪瓷缸被阳光照得更蓝,缸沿亮一圈,像绕了一道清水。
我想起七十年代屋里那口煤球炉,铁皮门边缘被火烤得有点发青。
我想起九十年代早市的蒸汽,摊主的吆喝里透着勤快。

我想起二〇一五年前后广场里的音箱,音乐一响,大家跟着节奏抬胳膊抬腿。
我想到床底木箱里还躺着几张旧粮票,它们见证了紧日子里的互相照应。
我把这些片段装进行走的步子里,装进水汽轻轻冒的搪瓷缸里,装进平稳的呼吸里。
楼下的小花坛近来被大家照料得精神了。
秀英把旧塑料瓶改成浇水壶,瓶身扎了几孔,水洇在土里慢慢地走。
春兰用废旧衣料剪成小旗子,插在花根旁,风一来,旗子就轻轻招手。
我负责把每周的“时间搭子”安排写在黑板上,白粉字干净,边上画一个小方框。
每隔几天就有新名字写上来,旁边多一枚勾。
有位老兄弟把他的一本旧地图册拿来,摊在桌上讲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运货的路径。
孩子们听得入神,用彩笔在旁边画出自己的“小小城市”。
我们这栋老楼里的关系,像这些线条一样,一条连一条,拐弯处不急不躁。
我家阳台上的葱蒜长势稳当,白瓷盆里土松,朝南的光照足。
有时候我给外孙做葱油面,端出来时他咧嘴笑,嘴角沾了点油光。
他吃完,搬凳子坐我身边,问一些东问一些西。
他问搪瓷缸为什么这么久还在,我说“它经得住烫”。
他问小账本为什么不丢,我说“记过的字不会骗人”。
他说他长大要有一个自己的小账本,我夸他“有主意”。
我把账本翻给他看,指着几个格子的勾,告诉他勾就是一个小小的“完成”。
他点点头,像领会了一个稳当的道理。
我们仨时常去河边走,河水被风揉了揉面,泛出细细的纹。
堤岸的柳树抽出嫩芽,叶子尖细,摇起来像跳舞。
我们一路走一路回想那些年。
我们想起八十年代单位组织的露天电影,大家端着小板凳往场子里聚。
我们想起九十年代赶集时挤在一起挑布料,指尖抹过花色,心里想着家里人的喜好。
我们想起二〇〇八年奥运会火炬上天的那一刻,街坊在楼道里拍手。

这些事说起来没有起伏的波澜,可做起了我们的心骨。
我也想明白了一个小道理。
所谓奉劝老人少打麻将,不是把牌桌当成洪水猛兽。
而是给自己的时间留出更多的口袋,让不同的热闹各占一角。
人越到后来,越要学会和自己“分配”。
一份给家人,一份给身体,一份给老友,一份给静处。
麻将当然可以有那一份,但最好别“占坑”。
“别嘚瑟。”
我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两下,平平稳稳地收住小胜的小得意。
周三的清晨,天边有薄雾。
小区里打太极的老人早早摆开架势,跟着一曲慢板一步一停。
我站在边上看了一回,跟着学了两个动作,胳膊伸到尽头的时候,肩背里像被疏通了一下。
我记下当天的走步数,又给自己画了一个小笑脸。
人活着,很多时候是和自己交朋友。
我把搪瓷缸的盖子盖好,听见一声轻响,像某种心事被温柔地照看了一下。
秋天来的时候,小区的石榴红了,开裂处露出一撮子亮晶晶的籽。
我们把活动室窗台上的吊兰换进更大的花盆,根须舒展开来。
墙上“时间搭子”的黑板写满了字,我用毛巾擦了一遍,再接着写。
有邻居开玩笑说我这字像小学老师,我笑着说“教自己”。
楼道口的栏杆被擦得发亮,阳光下像多了一层薄薄的鳞。
我看见春兰把口罩叠得整齐放在布袋里,我看见秀英把老花镜擦得干干净净放回盒子。
我也把铅笔削好,装进小账本的夹页里,像把一天的心气摆正。
周六到了,我们准点开了那一小局。
台灯亮,牌声清,窗外树影在墙上轻轻晃。
我们说话不多,各自做着手边的事,目光不时对上,眼里带笑。
合上牌盒时,心里也像合上一本薄册,干净利落。
“行呗。”
我在心里说,这样的度,长久。
晚上女儿回家,带来几本薄薄的图书,是书店做活动时挑的。
她把书摆在茶几上,我挑了那本讲家庭烹饪的小册子,封面是一束青葱。

我用铅笔在页面角写下日期,写下自己的小评注。
我把书合上,像给一段清淡的趣味做了备案。
窗外路灯亮起来,黄光稳稳地罩住小区的路面。
孩子的笑音从远处传来,轻轻地甩过来,像风里带着一点甜。
我在阳台上站一会儿,望着不远处的晚霞在一点点褪色。
搪瓷缸放在窗台上,蓝边映着余晖,颜色更深了一些。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
好日子不是突如其来的福,是一点一滴攒出来的光。
我把这句话写在小账本里,压在本子中间的那根线下面。
第二天清晨,我依旧从楼道里慢慢走下来。
手里捧着搪瓷缸,掌心是温的。
活动室的门把手被擦得干净,光里有人的用心。
我在黑板上写了新的安排,字比昨天更稳一道儿。
一个年轻的邻居抱着孩子看了一会儿,冲我点头。
“阿姨,这样挺好。”
我笑着回以点头,不多话。
门外的风把树叶轻轻翻过来,又轻轻翻回去。
我知道我们正在做的,不过是把日子的针脚缝密一点。
我也知道我愿意劝同龄人少打麻将的缘由。
不是怕它本身有多不好,而是怕我们把它当成了唯一的热闹。
一件事成了唯一,别的好处就容易被挡在门外。
有一段时间我把这句话写在黑板下沿,后来又擦掉。
留白也好,大家看得见也好,最要紧是心里有数。
我把搪瓷缸举起来抿一口,温度刚好。
过道里有孩子跑过,鞋底撞出一点轻响,像一枚活泼的小节拍。
阳光从窗户进来,在地面铺出一个方形的亮。
我踩过去,脚下就踏实了一点。
远处传来早市渐散的动静,锅碗瓢盆的声响慢慢退去。
楼上偶尔有人开了收音机,老曲子悠悠地飘下来。
日子在这些声音里慢慢往前走,像河水绕过石头,带着涟漪,带着清亮。
我心里笃定地想,老人少打麻将是为了给自己留出更多的路。
这路不是狭窄的走廊,而是一块块小小的场地。
它可以是家里那张饭桌,是活动室那面墙,是公园那条慢道,是孩子那本练习册的空白处。

我们仨还约好再学一项新东西。
春兰要试着把她的菜谱配图画得更好看。
秀英想学用手机拼视频,给大家留个小片段。
我说我想学着用铅笔画窗外那棵老法桐的树影,画它晴天的样子,画它雨天的样子。
我们笑着点头,像年轻时要去赶一趟早市那样。
“咋整,往前迈一步。”
我抬脚的时候,心里像响了一声稳妥的鼓点。
秋天的风穿过走廊,带着面包房新出炉的香气,也带着树叶的清气。
我把小账本收进抽屉,余光里搪瓷缸蓝边静静躺着。
牌盒在一旁侧身,里头的字卡排列整齐,像一排排带笑的眼睛。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像在提醒,又像在祝福。
生活的节奏不急不缓,像被一只看得见的手轻轻握着。
我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不说话。
我知道人生这局,还能慢慢打。
我也知道,出什么牌之前,先看一眼心里的那张底牌。
那张底牌叫做分寸。
分寸在时,热闹有度,日子有光。
我把门轻轻合上,脚步轻轻落地,心里有底。
“这不就得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