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高塔近旁,祸起萧蔷”,说的是什么意思?有没有道理?
82 2025-08-24
文|谢栋 画|马桶
书接上回:窥“天机”的后果:溁湾镇肖老倌传奇
肖老倌端起罐头瓶子做的茶杯,喝了一口老末叶泡的茶,慢慢讲道:“你这个相叫女生男相,跟男生女相是对的,也是相克的。什么是男生女相呢,毛家大爹就是男生女相,这是最有狠的,还有一个最有名的男生女相就是那个人,你懂的。”
阳姐明显震动了一下,讲:“晓得晓得,他还给他崽搞了个什么选朋友的事,选中哒我,但我冇去。”
肖老倌恍然大悟,讲:“你冇去是对的,本来就相克,冇必要,你这是躲过哒一劫。”
肖老倌又讲,女生男相的也有,比如刘晓庆,就是典型的女生男相,所以她的姻缘也是个问题,那到时候不过花甲不落地。上古时期,相书上讲妲己也是女生男相,平时还做男人打扮。“你的相,也是箇样,但是,我看你的相有点不对,你细时候是跟爷老倌一起过的吧?”
“是的,我小时候父母两地分居,我大一些跟哒我爸爸,我妈妈带哒弟弟。”
“那你现在想问什么呢?”
“我也不想问什么姻缘哒,也不问前程,我只想问,我箇一世,老来老去有人管不?”
肖老倌想了一下,“你箇个桃花缘应在坤位,你是不是一直把自己做男人搞?”
阳姐姐这下眼睛都睁大了,连忙说了一句:“你箇个师傅真的厉害,我其实也不晓得是何解,我对男人一直冇兴趣,从小就喜欢跟姐姐妹妹玩。早几年前,在所里上班的时候,我就喜欢我们组上的一个老妹,不是一般的喜欢,是那种意思的喜欢。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有讲不完的话,我觉得跟她过一世都要得。有一次,领导喊我们去跟一些大领导见面,我们好几个人分别去见的大领导,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他们还问我,愿不愿意调动工作,我讲不愿意。我晓得他们是帮林立果选女朋友,我不愿意去。但是,没想到我喜欢的那个老妹同意哒,去哒南京,但冇被选上。回来后调到歌舞团,好像还跟什么人结咖婚哒。我突然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冇什么意思,就一直不再想这些事。”
结果呢,阳姐姐的老爸一直把这个事当成心病,想起自己的女一直不找朋友不谈爱,不结婚,急得要死。还请了一些所谓高人来看,阳姐姐也是个老实人,把自己的想法讲了,那些人要不是半桶水,要不是看破却没办法,说她这是阳气太盛,要她下雨天打赤脚去扯地气,看看会好些不。
阳姐姐也是个听家里话的人,她也认为自己是不是有病,就这样,下起雨就打赤脚出门扯地气。今天是她叔叔从湘潭来玩,想吃湿壳子槟榔,她爸爸打发她来买,才遇到了肖老倌。
那个年代啊,讲实话,也是一个刚刚恢复正常的时期,人们的思想观念、见识水平都不行。很多现在广而知晓的事,那个时候的人都不清楚,还当成有病。
只有一些老班子,从旧社会过来的,晓得一些这种磨镜之好的事。肖老倌想了一下,讲:“你要问你老来老去有冇有人管,箇不难,但是你现在箇样子,是神气不守中宫的相,怕是不到老,你就会有病缠身。箇样子啰,你明天再来,我给你讲几句。”
为什么一般高人都会要别个明日再来或者等个三日后再来呢?一是看看对方心境是不是坚定,二是自己也要做个准备。
特别是肖老倌这样半路出家的人,批一个八字,算一个卦,要慢一些,他上午看完了阳姐的八字后,又到我屋里跟我外公讲起来。我外公问他,准备怎么跟她搞这个事,肖老倌讲,他看她的命是个克双亲、孤独终老的命。但是这个妹子心性善良,又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特别他看她走路步态稳重,眼角眉稍都带着坚毅。
易经之中,讲的是易数,易理,易变。最难看的就是易变,冥冥之中,万事万物,都是在发展变化,易变也是随时的。比如,你看她的命不好,但是这个人一直行善,帮助他人,被他帮的人的大运就会分一部分到他身上;有人总是讲流年,生肖,时运,命数,方位这些都是会随着易变发生变化的。甚至有人讲过,五行方位在中国是按东南西北中,你到了地球南边,如澳大利亚和阿根廷你就要反过来看。
易老倌讲:“我给箇个阳妹子开始算哒一卦,是个旅卦,火山旅。不是蛮好。后来我倒转阴阳,又算哒一下,嘿!是个涣卦,风行水。箇就是讲要她在庙堂之高立下志,随风飘落去远方,最终又能回到家乡。是个吉卦。但是就看她自己有没有大决心,离开箇个地方,向外发展。有的人,一辈子就要注定在外发展有活路,在家里越来越差。你看,朱元璋要饭出门,当皇帝回家,他要是在凤阳,就是穷饿命,出去就是皇帝命。”
我外公不懂这些,装模作样地点头,我也装模作样地点头。
第二天,阳姐姐又来到了肖老倌的摊子前,她还给肖老倌带了一袋包子,讲是她们所里做的。肖老倌笑眯哒,九所的肉包子,好有名的。
他跟阳姐姐讲:“你啊,去南方,有水的地方,离水越近越好,箇个地名要带水,不要在长沙哒,遇一个属马的人,是你的贵人。那些师傅要你近水,不是天天去踩水,他们不行,不通易变,也可能是觉得你是个国家工作人员,不可能放弃现在的家业外出啰。你要是舍不得屋里人,舍不得箇份正式的好工作,也随你,我只是提个建议。”
阳姐姐那时候的工作确实好,家里也没负担,要她做一个背井离乡的决定确实很难。
她给了八字钱之后,缓缓点了点头,讲:“晓得哒。”
真是有意思,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果然停薪留职去了深圳(圳本就是田间小水沟的意思,长沙话念jun4)。对,阳姐姐自学过英语,又会打字,真的是女生男相,性格坚毅,后来在深圳应该是搞得蛮好。肖老倌去世时,他家还收到过一笔3000块的奠仪,电汇地址就是深圳。
肖老倌的灵雀抽签虽然是骗人玩的,不过这个鸟,也确实给两帮要打架的人解过一场大架。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灵雀抽签,又叫黄雀灵签,是鸟占的一种。鸟占实际也是扶乩的形式,来源自黄雀可以集聚天地灵气的传说,有黄雀衔环的典故,结草衔环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
肖老倌的训练灵雀子的本事来源于另外一个相师,那个人是家传的手艺,会训练黄雀叼签,会训练八哥讲话,会训练狗狗作揖、打滚。肖老倌跟那个师傅两个人做了一个交换:肖老倌把自己的一门本事传给了那个师傅,那个师傅则把训练灵雀子的套路传给了肖老倌。
肖老倌传给对方的是什么?讲出来笑死人,是从我外公那里学的十味草药的寻药制药和用药的方法。他老人家应该是典型的提篮子大师,巴菲特看到他也要流着眼泪扶墙出去。
肖老倌训练黄雀的第一步是写签,他用的是硬烟盒子裁成一寸宽五寸长做的签,因为签小,需要把签文写成蝇头小楷放在上面。他书法不行,请我外公写的,我外公在单位就是做会计,一手好汉墨,一上午就跟他写完了,标准的颜体。
我外公问他:“你箇108支签,一大半都是不好的,万一别个抽出来尽是坏话,你摊子不会被掀咖去?”
“放心,有办法的,灵雀会看我的手势叼签,签上面我还要做文章。”肖老倌信心满满。
原来,有的签被他泡过不同的水,有的是谷粒水泡的,有的是别的药水泡的,鸟根据本能会选择某些味道的签,也会通过不同的手势选择不同气味的签。具体的训练方法,肖老倌并没有告诉我们。但是可以明确的就是,灵雀叼签,就是个哄你开心,骗你点钱的把戏。
肖老倌讲得好:“我这是按照‘天机不可说尽,劫数不能逃完’的天理来做的,我搞只灵雀子,讨一些吉祥话,赚点生活费。天老爷也不得怪我。”
结果有一天,溁湾镇的两伙叫脑壳搞起来了,为了什么呢?溁湾镇豪华商场那里有个十字路口,路口四个角晚上可以摆点宵夜摊,大家抢位置,两个摆宵夜的,各自喊了人来站墙子),一个个带起三角刮刀,准备搞路。那个时候,喊打架是真的打,不像现在,吵半天不动手,那个时候讲打就打,见血开瓢很正常。
肖老倌晚上跑出来散步,看到打架了,想躲远点。哪里晓得,一声喊,人声鼎沸,出事了……
原来,两帮喊来的人中间,有两个人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其中一个人外号叫一条缝,眼睛是个眯眯眼,另外一边的那个人外号叫牛屎坨,脑壳有点不清白。两个人都是被二十八中开除的,一直在街上待业,到处打流。年青人都是想闯名声的阶段,看到老大喊自己出来站墙子,都想图表现。两边子的老大还在互相递烟讲条件的阶段,小弟们就有点不听话了。
其实打架喊人,最怕喊的人不听安排,自己做主动手,所以我们原来出事要摇人,一定是跟带头的讲清楚,你要喊几个听话的人,喊得住,莫出人命。不要那种小孩子,小孩子出来混,天不怕地不怕,身上都是带着小包(小水果刀),他们冷不丁抽出小包对着看不顺眼的就是一下,整个场面就失控了。
这次也是这样,其中一个宵夜老板喊的是院子里的兄弟带队,外号叫张满死尸的,这个人长得高瘦,一副死鱼眼,屋里原来是公交公司的;另一个老板喊的是一个叫徐哥的人,徐哥跟我大舅舅关系还挺好,后来他家里的园林还是请我大舅舅调排的。
两个人正在互相盘道,突然看到,徐哥队伍里的牛屎坨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藕煤对着一条缝就丢过去了。口里还骂:“我X你妈妈X,请你吃红枣!”按现在的话来讲,真是火钳留名啊!
大家知道,宵夜摊子那时候都是烧煤的,还都是那种块煤,烧红之后夹出来威慑力太大了,这个牛屎坨又是甩出来的,整个就是天女散花,一群人吓得缩起脖子四散跑,就连他们自己队伍里的人都怕哒他,赶快散开。
边上看热闹的婆婆老老也开骂了:“箇只王八崽子乱搞呢!”一边端起自己茶杯子赶快闪人。
徐哥和张满死尸还是有底岸的人,大声喊住了,要所有人不要乱动,不要伤了边上看热闹的人和吃饭的人。徐哥一把拖着牛屎坨,上去就是一脚,喊他矮哒。结果呢,要死不死的,一块飞出来的散煤正落在了肖老倌的肩膀上,一下子把他新买的料子衣上面烫出了一个洞,幸亏抖得快,没伤到肉。
肖老倌也是不给自己看相,晚边子出来散步,结果受了无妄之灾。肖老倌一想,我也是这街上的名人不,居然你们打架,伤了我,那还行?我肖老倌也是街上的半仙,这事情我要找你们负责。
肖老倌连忙往两边人中间一站,对着两边带头的人一拱手,上来就是一句江湖腔:“沙码子做事,外人无关,我路也过,桥也过,不想被你们兄弟见哒我的红。两位老兄,哪个来跟我了难?”
肖老倌也是街上的老人,两边的人都认得他,社会上不论混得地位多高,三种人是不得罪的,一是老师,二是警调子,三就是僧尼道士和相师。张满死尸手一摊,说:“肖师傅,是徐哥的人动的手,你找徐哥啰。”他乐得住边上一站,看个热闹。
徐哥也是有派头的人,连忙喊起肖老倌往摊子上一坐,上了一杯茶。准备跟他扯好,再跟张满死尸打完这架。
徐哥讲话还是有水平,上来也是一口社会腔:“肖师傅海量,我们一条街上山水有相逢,箇里发哒麻纱,不想误伤哒尔郎家,你看徐哥我首先跟尔郎家置件新衣要得不?”
肖老倌点点头,“要得,明天拿发票把你,给我去置一件来就可以。”
徐哥点点头,再看肖老倌肩膀上有个红印子,应该是藕煤烫了一下,虽没什么事,但也是红了。他又讲:“肖师傅肩上还被我们烙了印,徐哥也要赔罪,徐哥不得让肖师傅你白烙。”
大家注意,长沙社会上的老人,很少单独讲我字,都是把自己的字号报出来,比如徐哥,讲到自己,都是讲徐哥,或者徐哥我。我舅舅也是长期对我讲,栋伢子,世哥我怎么怎么样。这是派头,也是一种老口子的标志。但是栋哥我,基本上不这样讲话,因为栋哥不是社会人。
徐哥讲完,不等肖老倌讲话,顺手捡起腰里的三角刮刀,往自己手上一划,一条口子就出来了,血也流了出来。然后,徐哥用手一抹,对肖老倌讲:“尔郎家看我箇个事办得抻敨(chen1tou3)不?”
其实徐哥并不是为了赔礼才做这个动作,这有点像天津混混的搞法,放血比狠,是做给张满死尸那边子的人看的,让他们看看,我徐哥有多狠,你们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张满死尸也不是个怂货,当场抽出一把小包就要划自己手掌心,讲也给肖老倌赔礼。
肖老倌一把扯住了张满死尸的手,开口说道:“今天贪狼逢七杀,今年又是破军星执岁,今晚已经见哒红,幸亏搞的是我箇个局外人,大家不要动哒,等下子户籍上来哒。今晚先散工好不?我来做个和事佬,明天我用灵雀子来给你们解冤家,解不好掀我的摊子,解好哒,大家和气生财,请我一对酒,一条烟就可以了!要不要得?我看了两位的相,都是饮风刀,端雪盏,一世英雄气,到头一场空。不如听我来点拨,落得个清闲自在逍遥游。”
听了肖老倌的话,徐哥和张满死尸两边也感觉有个台阶下了,再一个,闹了蛮久,确实怕户籍来,所以,都讲要得,先把人散了,约了第二天晚边子看肖老倌何式跟他们解冤家。那个乱丢藕煤的牛屎坨,被徐哥一路上作死地敤丁公。
我外公后来跟他讲:“你胆子越来越大哒啊,肖老倌。”
肖老倌回答:“当时我吓得圞心直个冲,靠的就是随口打乱讲呢!再一个我瞄哒一眼张满死尸,那真的是箇一辈子头一次亲眼看到了活不过三九的死人相,要是死在当天晚上,我脱不得胡呢!那个徐哥倒是个忠义善终的相,我所以一定要第二天把事解一解,给自己结个善缘。”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肖佬倌讲过,人啊,寿命是天定,凡是短命的相,那个叫张满死尸的全部占了,首先这人是一个死泡眼,像鱼一样鼓着,眼角还有三道细纹,眉毛入印堂,鼻孔朝天,关键是一对耳朵,又小又短,根本看不到耳垂。关键是那个眼神,人的精气神,一半在眼神,他的眼神不定,凡人看他是四处瞟,相师看他是游魂瞟。
“我那天晚上从侧面看他,人中都看不见哒,按记载,箇种人应该是三九之数,要不就是三九二十七岁前没命,要不就是三九二十七天内归西。”
古龙讲得好,人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张满死尸果然快变真死尸了;而马桶哥呢,确实像马桶一样包容大气。
肖老倌回到屋里,喂了几粒小米给灵雀子。这种鸟,平时喂食不能多,要饿一点,出去抽签的时候,每抽一支喂一粒谷,谷要半灌浆的。肖老倌第二天又到了我屋里,请我外公重新写了九支签。安安心心在我屋里吃了中饭,咪了一杯米酒,到了晚边子就在老地方把摊子支起来了。
徐哥跟张满死尸带了两三个小弟,外加那两个夜宵摊子的老板,围起过来就等肖老倌来解冤家。
肖老倌把108个签在手上拍得啪啪响,拍了几下之后就口占说辞:“我这个灵雀子不一般,生在湖北武当山,老君炉前衔仙草,下到凡间解百难。两位老板,两位英雄,我箇里出一个办法。我让灵雀子抽九个签,签上怎么写,大家怎么办,如何?”
两边的人呢,其实经过昨天晚上一吵,也不蛮想动手了,那时候已经改革开放,两个夜宵老板是原来街办厂子的,效益不好,晚上出来搞个第二职业,赚点小钱,并不想搞大。而徐哥跟张满死尸也不愿意搞,毕竟那个年代还是有劳改的,当天晚上居委会的人就找了他们两个,要他们安分点。所以,大家都说可以。
张满死尸讲:“你的灵雀子何式出的签,我们何式搞,但是有一样,要是不公平,莫怪我们翻脸,端咖你的碗,掐咖你的鸟!”
肖老倌不想跟一个要死的人多费话,把灵雀子从笼子里放出来,手上一比,鸟居然一直站着不动,任凭边上人怎么拍,鸟都纹丝不动,这是一种手法,证明肖老倌的鸟是神鸟。
肖老倌念念有词,喂了一粒谷给灵雀子,灵雀子就用嘴抽了一张签,连喂了九粒,连抽了九签,边上的人也不禁都相信这个鸟是真的通灵了。
肖老倌把剩下没抽的签全部翻过来,请大家看了,一看都是各色各样,并没异常,然后他把灵雀子抽的前八张签翻了开来,一看,真的是有水平。
只见前八签是:1、月影西楼更鼓罢;2、渔夫收网转回家;3、雨过天晴不需伞 ;4、铁匠熄炉正喝茶;5、樵夫担柴早下山;6、飞蝶团团绕灯花 ;7、院中秋千无人在;8、油郎改行谋生涯。
这就是有名的八不打啊。边上的人这下子都哎呀一声叫出来了,这灵雀子真的有狠啊,一百多个签,连抽九次,可以抽出八不打来!倒是看看,最后一张是什么。
肖老倌缓缓翻开了最后一张,从此,肖老倌,被街上的人尊称为肖大老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最后一张签上只有四个字:冷热,进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冰火xx天,加进进出出(这是我的联想,肖老倌好成人啊,画外音)?大家一头雾水,性急的张满死尸直接拍了桌子。
肖老倌不紧不慢地讲:一冷一热,同进同出。他又对着两个夜宵摊子的老板讲:“我看了你们两个人的相,一个是云中龙,一个是林中虎,比肩相合弟兄强,手足算来有两双。”
确实,这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个高瘦,一个近视,一个少了个大拇指。那真的是云中龙,林中虎。按现在的话讲,那怕真是卧龙凤雏。不过在当时,敢出来做小生意的,一般也是这样有点先天不足的人被生活所迫。
“两个人出摊,都想抢个头排,不如摆在一起,两个灶台,一个做凉拌菜,一个做炒菜,一个人去给客人点菜,可以点两家菜,算钱的时候一起出就是。箇就是一冷一热,同进同出。箇不是我讲的,这是灵雀子抽的,你们只讲我的签公平不公平,我的灵雀子对不对吧。”肖老倌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肖老倌原来是造纸厂的业务员,脑壳真的灵活,现在一条街上的店子互相推对方的菜是很普遍的事了,但那个时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解释,两个老板想了一下,居然还提出了每周各自分开休息一天,休息的时候营业额对半的想法。于是乎,很长一段时间在河西鼎鼎有名的兄弟夜宵排档就这样诞生了。
两边人这天也是开了眼界,看到了灵雀子的本事,同时又听肖老倌的签文重新做了生意的安排,可谓是各有所得。徐哥微微一笑,安排人去买了一对湘泉酒一条软白沙给肖老倌,哦,不,现在是肖大老倌了。张满死尸有点嗦皮,看了徐哥买了,自己就不出手了,只是点点头准备走。
肖大老倌先谢过了徐哥的烟酒,然后从手上退了一串珠子给他,告诉他戴在手上,保个平安。然后看了一眼张满死尸,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对他讲:“你不要走,我有几句话送给你,算得对,你一个月后送33块3毛3来,你送也好,你屋里人送也好。算不对,我分文不取。”
张满死尸也有点兴致,准备伸手给肖大佬官看,肖老倌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其实肖大佬官是不想碰他的手,嫌晦气。
肖大佬官讲:“你家宅不和,兄弟不睦,你晚上痰多,早上口里发苦,你是黄连命。送你一句话:过河渡水莫抢先,扯皮打架莫拢边。过咖箇一关,还有三十年好过。我讲完哒,就该样。”
张满死尸面无表情地走了。
半个月之后,张满死尸一个人坐长途汽车去新宁吃老表的结婚酒。到了之后他又骑了表弟的南方痨药(南方牌摩托车)一起去接亲,结果听说接新娘的路上有人要喜烟,堵了路。张满死尸头一个冲上去跟人家搞起来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老表的好日子。所以讲这人就是命里该绝,他被人一棍子打在后脑壳上,扑倒在地,眼前一黑之前,看到路边的路牌上写着:一渡水。
就这样,他挂了。
肖大老倌收到他娘老子送来的33块3毛3的钱的时候,也感叹了一声,“我尽力哒,要他过河渡水莫抢先唻……”
我外公问他,何解不跟人家讲透一点,兴许有救。肖大佬官讲:“天要收他,我冇办法,如果有人造化大,天都收不去,比如上个月我看的那个伢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肖大老倌讲的这个伢子姓朱,小名叫武伢子,原来住在湘运的宿舍。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晓得了。那天肖老倌正在摆摊子,看到一个年轻哥哥蹲在路边抽烟,他看了一下,立刻从自己右边口袋里摸出一包盒白沙抽了一根发给那个伢子。
肖大佬官也是有味,左边口袋里放红梅,自己抽,右边放包盒白沙,待客。其实跟得现在人一样,自己抽个芙蓉王,车里包里放包和天下开给别个。
那个年轻哥哥就是武伢子,他看到肖老倌开烟把他,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来,讲了声谢谢。肖老倌那时并不认得武伢子,但是他很有信心的对他讲:“你是才复员吧?”
武伢子笑了笑,连忙讲:“是的,是的。尔郎家何式算出来的啰?”
肖大老倌拍了拍自己的签讲:“我箇不是算的,是看的,全河西在马路边上抽烟还用部队的里的蹲姿,一前一后放脚的人,不多吧?”
武伢子一听,哈哈哈哈笑个不停,“还是尔郎家见多识广。”两个人扯了一下闲谈,武伢子始终没有坐到肖大老倌摊子前面的凳子上,他还是有分寸的。虽然已经复员了,还是要有革命军人本色,不搞封建迷信。街坊聊天可以,要他看相算命,那是不得搞的。
肖大老倌也不介意,反正干坐着也没味,就跟武伢子扯谈。过了一下子,看到一个女的扶着一个老娭毑从溁湾药店出来了,武伢子连忙把边上水果摊子老板的一部三轮车推过来,把老娭毑扶上车,又把被子盖得老娭毑的腿上。女的也上了车,武伢子跟肖大老倌点了一下头,讲自己有事先走,送姐姐和娘老子回屋里先。
肖大老倌定睛一看,手上掐了掐,笑着跟他们道别。
没好久,武伢子骑着空车子回来了,准备把车子还给边上卖水果的摊主。肖大老倌条件反射地来了一句:“你站哒啰,我有话跟你讲,你干娘的病有得诊呢!我讲得不对,你掀我摊子,讲得对,给我随意打只包封就可以哒。”
武伢子开始不蛮想理这些看相算命的,但是听到肖大老倌讲他干娘有诊,立刻停了下来,望了一下肖大老倌的摊子,还是犹犹豫豫坐了下来。
正是那句话,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有善报。
肖大老倌为什么一口就点出了武伢子送的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和姐姐呢?其实看相师傅察颜,观色,听风是看家的手艺。一说察颜:武伢子上去喊“娘老子”“姐姐”很自然,而老娭毑和边上那女的称呼他却是喊“小朱”,长沙家里的长辈和姐姐一般喊儿子或者弟弟都是称呼全名或者小名,比如我家舅舅和我妈妈互相称呼都是世明、世安、安宁或月明,而大人称呼小辈则是明伢子,安伢子,月妹子等。所以,肖大老倌断定,老娭毑跟武伢子之间不是真娘崽的关系。
二说观色:他看了一下面相,武伢子是双眼皮,那边两娘女是单眼皮,这就有点不可能,因为儿子的眼皮都随亲娘。
最后是听风:也就是听讲话,男孩子的讲话声音都随父亲。你们注意一下啰,你自己成年后,讲话的声线声调都跟自己父亲更像,家里有叔伯长辈的,你去听一下,你父亲的声线跟他们会很相近。
肖大老倌又暗暗看了一下那个娭毑的面相,她人中又长又深,证明这个人长寿,但是眼神有点浑浊,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些意外。关键是这个娭毑印堂正中有两条竖线,像八字一样排列,说明她的健康运不佳,看她走路腿脚又有些拖地,双手虎口位置还贴了风湿膏药,应该是风湿病比较严重。
所以,肖大老倌直接对武伢子讲:“你干娘的病有诊。”就这一句,圈住了人,今天生意又开张了。
武伢子确实坐有坐像,往马扎上一坐,腰背笔直,两脚与肩同宽,然后问肖大老倌:“你讲我干娘有诊?何式诊啊?找哪个医生?用什么药呢?要好多钱?我只有三千块钱。”
所以大家看,什么叫直性子,什么叫天性纯良,上来没问看相师傅要多少钱红包,先把自己有多少钱可以用来看病说了。这一没报八字,二没测字,三没打卦,就直问起事来了。
肖大老倌笑了笑,问武伢子:“刚才两位,是你什么人,何解要认她们做干亲呢?”
武伢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壳,讲:“箇是我战友的妈妈和姐姐,我战友回不来哒,我们约好哒,哪个回得来,哪个就给屋里大人子做崽。他屋里条件不好,爸爸去得早,只救哒我干娘和姐姐,去医院看病,看咖蛮久也冇好,现在走路都不方便,我也不晓得要何式搞哒。师傅,你只要能给我指条路,我一定重谢你。”
肖大老倌一直在点头,看到武伢子伸手摸脑壳,猛然看见他右边手臂上有两颗黑痣。一看武伢子的法令纹,我的天,基本没得;二看眉眼,这两把扫把眉往上翻着吓死人。
肖大佬倌没讲他干娘的事,先问了武伢子的年庚生月。武伢子莫名其妙,报了出来,肖大老倌换推了一下是:戊戌、庚申、辛巳、庚寅。这八字旺金缺水,遇水得活。
肖大老倌一把抓住武伢子的手,先抓住了虎口,又看了一眼他的影子。缓缓地讲:“崽啊,我箇一世真的遇到哒天收不走,地也收不走的人啊。”
原来,看面相,推八字,武伢子应该死了五年了。但是肖大老倌一抓他虎口,一看他影子,确实是活生生的一个满哥坐在面前。这下肖大老倌是碰到了改天命的八字了。
肖大老倌也不隐瞒,直接问武伢子:“五年前,你在哪里?”
武伢子很平静的讲:“五年前,我差点死在炮兵阵地上,汤班长把我按倒,他牺牲哒,我还活哒,她娘就是我干娘。”
哦,原来如此,真是造化,造化啊。
向汤班长致敬,向烈士致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介绍:谢栋,男,长沙土著,不惑大叔,做了20年地产,写过扑街小说。原笔名“快刀浪子”。日常喜欢听故事和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