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建房有“门口有横路,子孙多富贵”一说,你知道其中缘由吗
100 2025-09-22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陈家族地后山的祖坟岗,往日该是新绿叠翠的时节,今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索。青石墓碑上蒙着层灰败的苔衣,连周遭的松柏都蔫头耷脑,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陈家第三代嫡孙陈六合蹲在祖父坟前,指尖捻起一撮土。本该温润的黄土带着刺手的凉意,凑近鼻尖轻嗅,竟有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他眉头拧成个疙瘩 —— 这不是寻常的春旱,倒像是…… 地气被什么东西冲克了。
三日前,族里开始出怪事。先是井水泡着黑絮,捞上来细看,竟是些蜷曲的毛发;接着孩童夜啼不止,眼角挂着青黑;昨日更有佃户家的耕牛撞断了腿,断骨处渗出黑血。老族叔拄着拐杖来寻他时,浑浊的眼里满是惶恐:“六合,怕是祖坟动了太岁,要出大祸了。
陈六合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读书人。二十岁那年放弃科举,背着个旧罗盘跑遍了江南山水,回来时行囊里多了本线装的《青囊秘要》。族人说他不务正业,祠堂里的族老们甚至在祭祖时痛斥他 “辱没门楣”,他却只是笑笑,照旧对着自家祖宅的格局,指出西厢房犯了 “孤阳煞”。
“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 当时父亲陈敬之气得摔了茶盏,青瓷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划出细血痕。“陈家百年基业,轮得到你指手画脚?西厢房是你祖父亲手盖的,拆了就是不孝!”
他没争辩,只默默收拾了个蓝布包袱,搬去了村东头的旧祠堂。那祠堂久无人居,梁上结着碗口大的蛛网,墙角长着半尺高的青苔,神龛上的牌位蒙着厚尘。他扫出间耳房,铺上稻草,夜里便借着月光翻那本《青囊秘要》,书页间夹着的泛黄纸条上,是他在各地记下的风水笔记。
白日里,他带着罗盘在村外丈量,把陈家周遭的山水走势都画在桑皮纸上。村西的溪水有 “反弓煞”,他便劝溪边住户挪挪柴房;村东的歪脖子树挡了 “生气”,他便自己动手锯掉半截。起初没人信他,直到去年西厢房漏雨,横梁砸坏了供桌,险些伤了祭祖的族人,父亲才红着脸托人来叫他回去。
彼时陈六合正在祠堂后院种满了蓍草,据说这草能卜吉凶,叶片上的纹路被他拓在纸上,竟与祖宅的风水图隐隐相合。他回到祖宅时,西厢房的梁木已霉得发黑,墙角渗出的水痕像张哭丧的脸。
此刻陈六合摩挲着罗盘上磨得发亮的铜针,针尖正疯狂地颤动,指向祖坟西北方的方位。那罗盘是他在苏州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壳包浆厚重,盘面上的二十四山向依稀可见,据说是前朝钦天监的旧物。他记得摊主说,这罗盘曾测出过皇陵的 “龙气”,当时只当是戏言,如今看来所言非虚。
“六合哥,族长让你去前堂。” 族侄陈小宝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攥着张黄纸,纸角被雨水浸得发皱。“刚才从天上飘下来的,落在供桌上,上面还画着怪符号。”
陈六合展开黄纸,瞳孔骤然收缩。纸上朱砂画的是 “太岁冲煞图”,用二十八宿的方位标出陈家祖坟,图中西北方画着个青面獠牙的神像,手持铁链正对着坟茔。更诡异的是落款处,三个扭曲的篆字像活物般蠕动 ——“三清观”。他指尖划过纸面,能感觉到朱砂下暗藏的凸起,竟像是用某种兽毛蘸血绘制而成,带着股淡淡的腥气。
前堂里,族长陈德明正对着一群族老唉声叹气。八仙桌上摆着些稀奇物件:断了头的桃木剑,断面处黑如墨炭;裂成两半的八卦镜,镜面蒙着层白雾;还有块发黑的玉佩,原本该是羊脂白玉的质地。烛火在这些物件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照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这些都是我托人从终南山请来的法器,” 陈德明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捏着块碎裂的玉牌,指节泛白。“昨天刚埋进坟头,今早就被佃户挖了出来,变成了这副模样。那道士还说,这是百年难遇的‘镇煞玉’,能保三代平安,如今看来……”
陈六合拿起那块玉佩,入手冰凉如铁,像是握了块寒冰。他记得这是三年前在古玩市集淘来的,当时摊主说是什么唐代的辟邪玉,上面刻着 “平安” 二字。他用指甲刮下一点玉屑,凑近烛火,竟冒出股黑烟,散发出类似腐骨的气味,引得座中几位族老连连皱眉。
“族长可知今年太岁方位?” 陈六合忽然开口,将玉佩放回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堂内格外刺耳。
陈德明一愣,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老夫只知今年是庚子年,太岁在子位…… 莫非与此有关?” 他年轻时也读过些风水杂记,书架上还摆着本《玉匣记》,却只记得 “太岁头上动土” 的俗语。
“何止有关。” 陈六合走到堂中悬挂的《陈氏祖地堪舆图》前,图是用桑皮纸绘制的,边角已经泛黄,是前清道光年间的物件。他指着西北方的山脉,那里画着连绵的峰峦,用朱笔标着 “玄武” 二字。“咱们祖坟背靠玄武,面朝朱雀,左有青龙蜿蜒,右有白虎伏卧,本是风水宝地。可今年子鼠冲马,太岁坐子位,祖坟恰好占了‘冲太岁’的凶位,就像人站在了刀尖上。”
他用手指在图上划出条弧线,从西北方的山脉一直连到祖坟:“从清明开始,西北方的煞气就像潮水般涌来,寻常法器根本挡不住。您看这玉佩,看似温润,实则吸足了阴煞,埋入坟中只会引邪入内,比不埋还要凶险。”
座中一位白发族老忽然拍案,拐杖笃笃地敲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早说过,去年动祖坟旁边那口枯井就是错的!当时六合你还劝过,说那井是‘气口’,动不得。是老夫们糊涂啊!” 老族叔说着,浑浊的眼泪滚了下来,滴在青布长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陈六合默然,那口枯井是去年族里为了灌溉新开的,当时他拿着罗盘围着井台转了三圈,测出井底连通阴脉,力劝不可动工。可族老们都说他 “读书读傻了”,还说 “祖地的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如今想来,正是那时候惊动了太岁,就像捅破了装着恶鬼的罐子。
夜深人静,陈六合在祠堂里铺开那张黄纸。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晃动的鬼影。“三清观” 三个字渐渐清晰,笔画间藏着细微的金线,竟与他那本《青囊秘要》扉页上的印章一模一样,都是用朱砂混着金粉盖成的。
“难道是那位道长?” 他心头一震,指尖按住扉页上的印章,触感微凉,像是有股寒气从纸里渗出来。五年前在黄山偶遇位老道长,鹤发童颜,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在天都峰上指点他看云气走势。当时山雾弥漫,老道却能说出三里外的村庄有几口井,他惊为天人,跪地求师。
老道扶起他,赠他这本书,曾说:“陈家后年会有太岁劫,到时可凭此书去三清观寻我。切记,心不正则法不灵。” 当时只当是戏言,如今想来句句应验,连时间都分毫不差。
窗外忽然刮起阵阴风,烛火猛地窜起半尺高,将黄纸吹得簌簌作响,边角卷了起来。陈六合按住纸张,却见上面的朱砂字渗出暗红色的液珠,像血一样在桌面上聚成三行小字,墨迹还在微微颤动,仿佛活过来一般:
“破煞有三咒,择一而用之。”
“一曰‘镇宅咒’,可保族人平安,却损三年阳寿。”
“二曰‘迁坟咒’,能移煞气他处,恐伤周遭生灵。”
“三曰‘合气咒’,可与太岁讲和,需以心头血为引。”
陈六合指尖抚过字迹,每一行都像烙铁般滚烫,烫得他指尖发麻。他想起幼时祖父教他背的《孝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的句子犹在耳畔;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 “守好陈家”,枯槁的手指几乎嵌进他的肉里,眼神里满是嘱托。
他将黄纸折成方形,塞进贴身的衣襟,让它贴着心口。那里能感受到纸张的凉意,也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沉稳。祠堂外传来猫头鹰的啼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哀悼着什么。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了。
次日清晨,陈六合背着行囊准备出门。行囊里装着《青囊秘要》、罗盘,还有那块裂开的阴玉 —— 他想让道长看看这物件的来历,或许能知道更多关于煞气的底细。晨光透过薄雾洒在村道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踽踽独行的孤魂。
陈小宝追出来塞给他个布包,脸蛋冻得通红,鼻尖挂着汗珠:“六合哥,族长让我给你的,说是祖传的护身符。昨晚他翻箱倒柜找了半宿才找到的。” 小家伙跑得急,辫子上还沾着草屑,说话时带着喘。
打开布包,里面是枚青铜铃铛,造型古朴,铃身上刻着八卦图案,摇动时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陈六合认得这是 “哑铃”,道家用来镇压邪祟的法器,铃铛口铸着八卦图案,铃舌是块小小的桃木,据说能锁住游魂。只是这法器上蒙着层淡淡的黑气,像是蒙了层灰,怕是也受了煞气侵扰,灵力大减。
“告诉族长,我去去就回。” 他把铃铛系在腰间,触手生温,倒像是有了丝生气,或许是自己的体温焐热了它。踏上前往终南山的路,脚下的青石板还带着夜露的湿滑,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山路崎岖,行至半山腰时,忽然撞见个樵夫。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明明是晴天却浑身湿透,蓑衣下摆滴着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色发黑。他肩上扛着的柴捆怪得很,柴枝都是黑的,不见半点绿意,像是从火里捞出来的。
“后生要去三清观?” 樵夫声音像两块石头摩擦,沙哑得厉害,听不出喜怒。他抬起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个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茬。
陈六合点头,拱手道:“正是,不知前辈可有指教?” 他注意到樵夫的草鞋上沾着些暗红色的泥土,与陈家祖坟的土色相似,还带着同样的腥气。
对方忽然掀开斗笠,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在阳光下泛着青黑,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两点鬼火。“那地方可不是谁都能去的,” 他咧开嘴笑,露出黑黄的牙齿,牙缝里还塞着些黑渣,“去年有伙盗墓贼想闯进去,结果全变成了山里的雾,至今没散呢。”
陈六合摸向腰间的哑铃,铃铛竟微微发烫,像是在示警。他不动声色道:“在下是受道长所邀,还请指条明路。”
樵夫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指向左边的岔路:“顺着这条道走,看到三棵连在一起的松树就停下。记住,千万别回头,回头就会被‘它们’跟上。” 说罢,他转身钻进树林,柴捆拖地的声音很快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六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现地上的水洼竟变成了黑色,散发着与祖坟相似的腥气。他犹豫片刻,还是朝着左边的岔路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发凉,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
穿过一片迷雾,三清观竟藏在山坳里。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的木头已经发黑,像是被水泡过,门楣上的匾额却崭新发亮,“三清观” 三个字笔力遒劲,正是黄纸上的笔迹,匾额边缘还镶着层淡淡的金光,在雾中格外显眼。
“进来吧。” 门内传来苍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分不清是真是幻。
陈六合推门而入,吱呀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惊起几只乌鸦,扑棱棱地从屋檐下飞走。庭院里种着些奇怪的植物,叶片都是半黑半绿,脉络分明,像是用墨笔勾勒过。风一吹,叶子发出沙沙的轻响,竟像是人在低语,听得人头皮发麻。
正堂供着三清像,泥塑的神像布满灰尘,却依旧透着庄严。蒲团前跪着个道人,背影佝偻如弓,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手里捏着串念珠,每颗珠子都刻着不同的符咒,转动时发出细微的金石声,在寂静的堂内格外清晰。
“道长可是五年前赠我书的前辈?” 陈六合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什么,鞋踩在青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道人缓缓转身,脸上布满皱纹,沟壑纵横,像是老树的皮,唯独双眼清亮如秋水,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打量着陈六合,点了点头:“陈公子果然守信。贫道玄谷子,奉师命在此等候。”
陈六合取出黄纸:“请问这三咒……”
“嘘。” 玄谷子突然按住他的嘴,指腹粗糙,带着草药的清香。他指向窗外,“小心它们。”
只见庭院里的植物忽然舒展叶片,露出底下盘绕的黑色藤蔓,藤蔓上长着细小的倒刺,正簌簌作响地朝着正堂爬来,所过之处,地面留下淡淡的黑痕,像是滴下的墨汁。
“它们是阴阳草,” 玄谷子点燃三炷香,烟雾缭绕中,藤蔓又慢慢缩了回去,像是怕这烟气,“用太岁煞气滋养而成,能测人的福祸。你看它们的叶片,向你倾斜的越多,说明你身上的阳气越盛,能抵得住煞气。”
陈六合看向那些草叶,果然大半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叶片边缘的黑色似乎淡了些,像是被晨光冲淡了。他忽然想起祖父说过,草木有灵,能辨善恶。
“这三咒各有玄机,” 玄谷子收回目光,将念珠放在供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选哪个全看你的心。心正则咒灵,心邪则咒噬,到头来只会引火烧身。”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祖父当年曾在此求过道法,他选的路,或许能给你些启示。”
陈六合正欲追问祖父与道法的渊源,忽觉腰间哑铃剧烈发烫,低头一看,青铜表面竟渗出细密的水珠,水珠落地即化为黑烟,在地上聚成个扭曲的人影。庭院里的阴阳草突然疯狂摇曳,叶片全部转向西北方,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吓到。玄谷子脸色骤变,抓起念珠疾声道:“不好!太岁煞气提前发动,你祖父的坟……” 话音未落,观外传来一声巨响,仿佛山崩地裂,震得正堂的尘土簌簌落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意味着陈家祖坟已遭不测?那声巨响又藏着怎样的凶险?
巨响过后,天地间陷入诡异的寂静,连风都停了,只有阴阳草还在微微颤抖。玄谷子捻着念珠的手指微微颤抖,念珠上的符咒竟亮起红光,像是有血在里面流动。他转身从供桌下取出三个木盒,黑檀木的盒子表面刻着云纹,边角镶嵌着铜片,一看便知有些年头,盒身上还沾着些灰尘,像是许久没动过。
“天地间有六十位太岁神,轮流值年,各有性情。” 玄谷子打开第一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片桃木板,每片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木纹中还嵌着些金色的粉末,在烛光下闪着微光。“今年轮到卢秘大将军值年,他本是唐代名将,生前骁勇善战,死后封神,性情刚烈,最忌讳人动土惊扰。偏偏你们陈家动了那口枯井,断了他的‘水脉’。”
陈六合盯着桃木板,认出上面刻的是 “雷纹”,是道家用来聚阳的符号,只是这雷纹比寻常符咒更密集,像是有无数道闪电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明白:“那口井通向地下阴河,是太岁神布下的‘灵泉’,动了井就是断了他的元气?”
“正是。” 玄谷子盖上第一个盒子,打开第二个,里面是罐朱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混着些硫磺的味道,闻着让人心头发紧。“镇宅咒是用桃木刻成符咒,埋在祖坟四周,可聚阳气挡煞。但这符咒霸道,会透支你三年阳寿,到时你会大病一场,形同枯槁,连走路都要拄拐杖。”
他拿起朱砂罐晃了晃,里面发出粘稠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迁坟咒需用朱砂画符,能将煞气引向无人之处。但这煞气至阴至寒,所过之处草木凋零,周遭十里内会大旱三年,地里长不出庄稼,河里结着薄冰,伤及无辜生灵。”
陈六合看着朱砂,想起村外的农田,想起佃户们弯腰插秧的身影,想起秋日里金灿灿的稻穗。他眉头微微皱起,若是大旱三年,族里怕是有不少人要饿死。
玄谷子打开第三个木盒,里面是空的,只垫着张人皮般的薄纸,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有层油脂在上面。“合气咒最险,要用你的心头血调和阴阳,与太岁神‘约法三章’。成则煞气全消,坟地恢复生机;败则你当场化为血水,连魂魄都留不下,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指尖拂过薄纸,纸页微微颤动,“这是‘阴阳纸’,用太岁蜕下的皮制成,能承载你的血引,让太岁神听到你的话。”
陈六合伸手触碰薄纸,冰凉的触感像贴在寒冰上,却又隐隐透着丝暖意,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跳动。他想起族里的孩童在晒谷场追逐打闹的笑声,想起母亲临终前嘱咐他 “要护着族人”,心中已有了计较。
陈六合在观中住了三日。每日清晨,他都会去庭院看那些阴阳草,玄谷子说它们能测福祸,叶片上的黑绿比例会随着观者的心念变化。第一日,草叶一半黑一半绿,像是对半分的江山;第二日,绿色多了些,黑色缩到了叶尖;到了第三日,竟有大半都变成了翠绿,只有叶缘还留着点黑边,像是被洗刷过一般。
第三日夜里,他做了个梦。梦见祖父从坟里走出来,穿着生前常穿的青布长衫,袖口磨破了边,手里拄着那根枣木拐杖,拐杖头已经磨得发亮。祖父没说话,只是指着祖坟后的山壁,那里有块突出的青石,石上隐约有个 “镇” 字,字缝里还长着些青苔。
“记住,心诚则灵,不在于法,而在于心。” 祖父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回音,说完便渐渐淡去,化作一阵青烟。
醒来时,陈六合发现自己竟坐在床沿,身上还披着外衣,枕边放着块巴掌大的青石,石上刻着个 “镇” 字,正是梦中所见。石头还带着体温,仿佛刚被人握过,石面上的青苔湿漉漉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
“这是你祖父的执念所化。” 玄谷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药香中混着些艾草的味道,闻着让人神清气爽。“喝了它,能让你灵台清明,不受煞气侵扰,施法时才能心无杂念。”
陈六合接过药碗,碗是粗瓷的,带着些冰裂纹,边缘还有个小小的缺口。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顺着食道流下,竟在丹田处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扩散到四肢百骸。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画面:族里孩童在晒谷场嬉戏的笑脸,田埂上耕作的佃户挥汗的身影,还有父亲临终前望着祖宅的眼神,充满了不舍与牵挂。
他走到院中,月光洒在阴阳草上,叶片竟全转向了他,翠绿的颜色在月下泛着微光,像是撒了层碎银。玄谷子在身后轻叹:“看来它们也选好了。草木有灵,不欺心,比人更懂天道。”
陈六合握紧那块青石,石上的 “镇” 字似乎发烫,烫得他手心冒汗。他忽然转身,对着玄谷子深深一揖,腰弯得很低:“道长,我选第三咒。”
玄谷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既已选定,我便为你准备施法之物。子时是阴阳交替之时,阳气初生,阴气未散,也是施法的最佳时机,那时太岁神的煞气会暂时减弱。”
玄谷子取出根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针尖泛着红光,像是烧红的铁。他又拿来那张阴阳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住边角,镇纸是块墨玉,上面刻着 “静心” 二字。
“合气咒需在子时施行,分三步。” 玄谷子将银针递给陈六合,针柄上刻着个 “敕” 字,摸起来温润光滑。“第一步,用银针刺破中指,将血滴在镇煞石上,让石头吸足你的血;第二步,将石头放在坟前,念三遍咒语;第三步,等山壁裂开时,把阴阳纸投进去,就算完成了。切记不可念错一字,错一字便会功亏一篑。”
他递给陈六合张羊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咒,还有几行古篆,字迹苍劲有力,像是用剑刻上去的。“这是咒语全文,你先记熟。我会在观中为你护法,点燃七星灯,若看到东方泛起红光,便是成了。若泛起黑光……” 他顿了顿,眼神凝重,“你便自求多福吧,那时我也救不了你。”
临行前,陈六合忽然想起个问题:“道长可知那樵夫是谁?他似乎对三清观很熟悉,还知道盗墓贼的事。”
玄谷子眼中闪过丝异色,捻着胡须道:“那是守山的土地神,被太岁煞气侵扰才成了那副模样,连真身都维持不住。若你能破了此劫,他也能恢复真身,继续守护这片山林,也算积了件功德。”
下山时,陈六合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腰间的哑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再是之前的沉闷,像是在为他鼓劲。路过那三棵连松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眼,只见三清观笼罩在片金光中,隐约有钟声传来,敲了三下,余音袅袅,在山谷中回荡。
回到陈家村时,已是黄昏。夕阳把天空染成了血红色,村口的老槐树下围满了人,见他回来都纷纷让路,脸上带着焦急,还有些恐惧。陈小宝哭着扑过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像只小花猫:“六合哥,你可回来了!族长他…… 他快不行了,嘴里还一直喊着‘太岁’、‘水’什么的!”
陈六合心头一沉,跟着小宝往祠堂跑,脚下的泥土似乎都比往日更硬实些,踩上去硌得慌。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族长被煞气侵体了。
前堂里,陈德明躺在床上,面色青黑如铁,嘴唇却红得发紫,像涂了胭脂,胸口起伏微弱,像是随时都会停止呼吸。旁边的族老们围着,有的在念佛,手里攥着佛珠不停地转;有的在抹泪,用袖子擦着眼角;还有的在烧纸钱,整个堂内烟雾缭绕,呛得人直咳嗽。
“昨天夜里族长去祖坟巡视,” 一位族老哽咽着说,手里还拿着族长的拐杖,“回来就说头晕,然后就倒下了。请来的郎中来看过,说是中了邪,开了几服药也没用,刚才还吐了黑血呢。”
陈六合挤到床边,拨开围着的人,伸手搭住族长的脉搏。指尖传来紊乱的跳动,时而急促如鼓点,仿佛要蹦出来;时而微弱如游丝,几乎感觉不到,像是有股寒气在血管里游走,带着些腥气,与祖坟的煞气一模一样。他取出玄谷子给的符水,是用艾草和朱砂泡的,呈暗红色,瓶底还有些沉淀。撬开族长的嘴灌了进去,动作小心却坚定,生怕呛到他。
片刻后,陈德明喉咙里发出阵呼噜声,像是有痰堵着,猛地咳出一口黑血,落在白色的被褥上,像绽开一朵诡异的花。他的脸色渐渐缓和,嘴唇的紫色也淡了些,呼吸平稳了些。
“六合……” 他虚弱地抓住陈六合的手,指节冰凉,像块冰,“坟后…… 裂开道缝…… 黑气…… 好多黑气……” 话说到一半,头一歪,又昏了过去,但手还紧紧抓着陈六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陈六合心头一紧,看来煞气已经开始侵蚀活人了,族长这是被煞气伤了心脉。他安顿好族长,让族里的妇人照看,又嘱咐陈小宝守在前堂,自己提着灯笼直奔祖坟岗。灯笼的光在夜风中摇曳,照亮前方的路,却照不透浓稠的夜色,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祖坟岗上弥漫着浓雾,比往日更浓,能见度不足三尺,连墓碑都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陈六合刚走到祖父坟前,就听见 “咔嚓” 一声脆响,像是石头裂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举起灯笼照去,只见坟后的山壁果然裂开道缝隙,黑沉沉的像头巨兽的嘴,里面还隐约传来呼啸声,像是有风从中吹出,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浑身发冷。
他按照玄谷子的吩咐,将镇煞石摆在坟前,取出银针刺破中指。鲜血滴在青石上,瞬间被吸收,石面上的 “镇” 字亮起红光,像团跳动的火焰,映得周围的雾气都染上了红色。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陈六合开始念诵咒语,声音在寂静的山岗上回荡,带着些颤抖,却异常坚定。咒语从舌尖滚出,仿佛带着股力量,让周遭的雾气都停滞了片刻,不再流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在顺着镇煞石蔓延,与石中的纹路融为一体。
缝隙里忽然传来阵阵嘶吼,像是无数野兽在咆哮,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无数黑影从雾中窜出,细看竟是些扭曲的蛇虫鼠蚁,都长着獠牙,眼睛是血红色的,密密麻麻地朝着他爬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陈六合握紧腰间的哑铃,铃铛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金光从铃口射出,像把利剑,黑影纷纷后退,发出痛苦的嘶鸣,碰到金光的地方瞬间化为黑烟。
当念到第三遍咒语时,山壁的缝隙里伸出只青黑色的大手,指甲长达尺许,泛着寒光,上面还沾着些黑色的粘液,直扑陈六合面门。他下意识地将镇煞石挡在身前,只听 “滋啦” 一声,像是烤肉的味道,大手被红光灼伤,冒出黑烟,缩回了缝隙,缝隙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湛蓝的天空。陈六合瘫坐在地,浑身都被冷汗湿透,指尖还在滴血,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他看着祖坟四周冒出新绿的草芽,嫩绿嫩绿的,充满了生机;看着山壁的缝隙缓缓合拢,露出块崭新的石壁,上面天然形成个 “和” 字,笔画圆润,像是人为刻上去的。他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放松,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他躺在自家床上,陈小宝正端着粥进来,见他醒了,高兴得差点把碗摔了。“六合哥,你可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族长也醒了,说感觉好多了。”
十年后,陈六合成了远近闻名的风水先生。但他从不轻易出手,只在遇到真正的大灾大难时才会相助。他收了三个徒弟,其中就有已经长大成人的陈小宝,这孩子跟着他学了十年,也成了半个风水先生。
“师父,您当年为什么敢选最险的合气咒?” 小宝好奇地问,手里拿着那本《青囊秘要》,书页已经有些磨损,边角都卷了起来。
陈六合指着窗外正在嬉戏的孩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族人的平安,这片土地的生机,都比我一条命金贵。” 他从怀中取出那片阴阳草叶子,在阳光下依旧鲜活,泛着绿中带金的光泽,“玄谷子道长说,这是用太岁煞气和我的心头血培育的,能解百种邪祟,留着给你做个念想。”
他将叶子递给小宝:“你记住,风水之道,在于调和阴阳,而非逆天改命。就像当年太岁冲坟,表面是灾祸,实则是提醒我们要敬畏自然,心怀仁善。仁善之心,才是最好的风水。”
又是个清明,陈六合带着族人去祖坟岗祭拜。山壁前的 “和” 字被香火熏得发黑,却愈发清晰,像是有了灵性。他看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孙儿,小家伙手里拿着个小罗盘,正有模有样地丈量土地,忽然想起玄谷子的话:“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唯有仁心能破万劫。”
一阵风吹过,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陈六合抬头望向终南山的方向,仿佛能看到三清观的金顶在阳光下闪耀。他知道,有些传承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那块镇煞石,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就像那颗仁善之心,永远在陈氏族人的血脉中流淌。
太岁冲坟的劫难,终究以和解收场。陈六合用至诚之心化解了灾煞,也明白了风水的真谛 —— 所谓吉凶祸福,从来不是天定,而是人心的映照。那块镇煞石至今仍在陈氏祠堂,提醒着后人:对自然的敬畏,对本心的坚守,才是最稳固的风水。而玄谷子留下的三咒,与其说是法术,不如说是对人性的考验,能通过考验的,从来不是法术的高深,而是心底的仁善。这份仁善,才是跨越千年的传承,是护佑一方水土的真正力量,是无论时代如何变迁,都永远不会过时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