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怪谈之诡异荒宅

147小编 152 2025-10-04

第一章 荒宅魅影

深山藏古村,老树栖昏鸦。

月照无眠夜,空庭闻旧嗟。

苔痕侵阶绿,蛛网锁窗纱。

多少兴亡事,尽付野狐家。

——佚名《题荒宅》

话说咱们这十里八乡,奇闻怪事不少,但要论起邪性,首推那黑水村后山坳里的“沈家老宅”。这宅子荒废怕有三十来年了,平日里别说人,连野狗都绕着走。为啥?邪门!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说,那宅子风水犯了“绝户煞”,住进去的人家,轻则疯癫败家,重则横死绝后。更邪乎的是,每逢阴雨连绵的夜晚,或是月圆如盘的子时,老宅深处就会传来幽幽的哭泣声,时断时续,像是妇人抱着襁褓哀泣,又像是孤魂野鬼在风中呜咽。胆子大的后生也曾结伴去探过,可没一个能囫囵个儿进去又全须全尾出来的,不是被莫名的冷风灌得高烧不退,就是被突如其来的鬼打墙困到天亮,魂儿都吓掉一半。

这不,城里来的民俗学者苏文远,偏不信这个邪。小伙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专好搜集这些乡野奇谭。他听说了沈家老宅的名头,那叫一个心痒难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罗盘、录音笔、强光手电,还有几块据说能辟邪的老玉——就直奔黑水村而来。

接待苏文远的是村里的老支书,姓赵,六十多岁,精瘦,脸膛黝黑,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赵支书一听苏文远要去探老宅,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苏同志,使不得!那地方真不是闹着玩的!老辈人血的教训摆在那儿呢!”

“赵支书,您放心,”苏文远扶了扶眼镜,脸上是学者特有的固执和好奇,“我就是做学术研究,记录一下现象。再说了,朗朗乾坤,哪来那么多鬼魅?多半是些自然现象或者心理作用,被传得玄乎了。您给我讲讲这宅子的来历?”

赵支书拗不过他,叹了口气,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眼神也变得悠远起来:“这宅子啊,当年可是咱们黑水村头一份的气派!主人姓沈,叫沈万青,听说祖上在京城做过大官,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举家迁到这山沟里避祸。沈万青是个能人,懂风水,会经营,来了没几年,就置办下偌大家业,建了这青砖黛瓦、三进三出的大宅院。他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夫人,姓柳,知书达理,可惜身子骨弱,成亲好几年才怀上。”

“那后来怎么……”苏文远追问。

“后来?”赵支书眼神一黯,“后来就出事了!大概三十年前吧,也是这样一个秋天,柳夫人临盆,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本是天大的喜事,可谁曾想,喜事变丧事!孩子刚落地没几天,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宅子里突然起了大火!那火势邪门得很,瓢泼大雨都浇不灭!等村里人赶到,宅子烧塌了大半,沈万青和他那刚出生的儿子,活活烧死在了正房里!柳夫人……唉,被发现吊死在宅子后院那棵老槐树下,眼睛瞪得老大,舌头伸得老长,怀里还死死抱着个空襁褓!那场景……惨啊!”

赵支书声音发颤,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惨状:“打那以后,这宅子就彻底废了。沈家没了主心骨,旁支亲戚争产夺利,闹得不可开交,没两年也都败落了,死的死,散的散,真应了那‘绝户’的名头。再后来,宅子就闹鬼了。有人说夜里看见柳夫人的白影在槐树下晃悠,有人说听见婴儿哭,还有人说,看见沈万青烧焦的鬼魂在火场里徘徊……没人敢靠近了。”

苏文远听得背脊发凉,但好奇心更盛:“起火原因查清了吗?”

“查?”赵支书苦笑,“那年月乱糟糟的,谁顾得上?有说是天雷引燃,有说是仇家纵火,也有说是……是柳夫人产后失心疯,自己放的火,烧死了丈夫孩子,然后上吊。谁知道呢?反正是一笔糊涂账!成了无头悬案!”

当天下午,苏文远不顾赵支书的再三劝阻,独自一人上了后山。山道崎岖,荒草没膝。深秋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枯叶簌簌作响,仿佛无数窃窃私语。越靠近老宅,周遭越是寂静,连鸟鸣虫嘶都消失了,只有风声呜咽。

终于,沈家老宅出现在眼前。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厚重的青苔覆盖着倾倒的石阶和残破的门楼,几扇歪斜的雕花木窗被蛛网层层包裹,如同垂死的巨兽空洞的眼窝。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腐朽木头和泥土的腥气。

苏文远深吸一口气,打开强光手电,小心翼翼地跨过倒塌的门槛,走进荒草丛生的前院。院子很大,中间原本应是天井的地方积着黑黢黢的污水。他按照赵支书的描述,穿过烧得只剩骨架的穿堂,走向据说曾发生惨案的正房区域。这里损毁最严重,焦黑的痕迹触目惊心,几根巨大的房梁斜插在瓦砾堆里。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若有似无的“嘤嘤”声传入苏文远耳中!像是……婴儿的啼哭!声音似乎来自正房废墟的深处。

苏文远头皮一炸,汗毛倒竖!他猛地举起手电,光束如剑刺向声音来源——一堆半人高的焦黑瓦砾!哭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下来,只剩下他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他强自镇定,暗骂自己疑神疑鬼。也许是风声?或是某种小动物的叫声?他定了定神,决定继续探索后院——那棵吊死过柳夫人的老槐树所在地。

后院比前院保存稍好,但也荒芜不堪。一棵虬枝盘结、需数人合抱的老槐树矗立在院中央,树皮斑驳,半枯半荣,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树下也显得格外阴森。树下一块空地,寸草不生,裸露着黑褐色的泥土。

苏文远绕着槐树走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抬头望向树冠,浓密的枝叶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调整手电角度照去——只见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悬挂着一截早已腐朽断裂的麻绳!绳头在风中微微晃动。想必当年柳夫人就是吊死在此处。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槐树后那排还算完整的西厢房,其中一扇破败的雕花木窗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苏文远心提到了嗓子眼,手电光猛地扫过去!光束穿透布满灰尘的破窗棂,照亮了厢房内部——空荡荡!只有满地狼藉的杂物和厚厚的积尘。哪有什么人影?

“谁?谁在那儿?”苏文远大声喝问,声音在死寂的宅院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无人应答。只有风声呜咽,如同叹息。

他壮着胆子走近西厢房。门是虚掩的,布满蛛网。他用力推开,吱呀一声怪响,尘土簌簌落下。一股浓烈的霉味混合着说不清的陈旧气息涌出。房内陈设简单,一张缺了腿的八仙桌,几把东倒西歪的椅子,靠墙有个积满灰尘、半开的旧式衣柜。

苏文远用手电仔细照射。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梳妆台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梳妆台镜面碎裂,布满污渍。但在布满灰尘的台面上,赫然放着一面巴掌大的、异常光洁的青铜古镜!镜背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中间嵌着一块暗红色的、形似泪滴的石头。

这太诡异了!这宅子荒废几十年,灰尘积得老厚,这铜镜却纤尘不染,像是刚刚被人擦拭过放在这里!苏文远心头疑云密布,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铜镜拿起。入手冰凉刺骨,一股寒意顺着手臂直窜上来!镜面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他有些苍白的脸。就在他凝视镜面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镜中他的影像,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出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啊!”苏文远手一抖,铜镜差点脱手!他猛地将镜子翻过去,心脏狂跳不止!是眼花?还是……这镜子真有古怪?

惊魂未定之际,他眼角余光扫过梳妆台抽屉的缝隙,似乎有东西露出一角。他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发黄发脆的纸。他小心展开,借着电筒光看去,上面是用娟秀小楷写的一首残缺不全的诗:

……

玉镯染血恨难消,

槐荫深处锁魂谣。

铜镜不照生人面,

……

待到……

……

后面的字迹被污渍浸染,模糊不清,最后似乎是一个日期:XX年九月初七(年份部分破损)。

苏文远感到一阵眩晕,这宅子的诡异远超他的想象!婴儿啼哭、窗后人影、诡异的铜镜、残缺的血诗……这些线索碎片般涌来,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景。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

此地不宜久留!他迅速将铜镜和残诗用布包好塞进背包,转身就要离开厢房。就在他跨出房门的刹那——

“吱呀……”一声悠长、缓慢、令人牙酸的木轴转动声,从他身后传来!

他猛地回头!只见厢房内那个半开的、布满灰尘的旧衣柜的门,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完全地敞开了!柜子里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木头和某种甜腻腐朽气味的阴风,从敞开的柜门内缓缓吹出,拂过苏文远的脸颊,冰冷刺骨!

苏文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再也顾不得研究,拔腿就往外跑!他跌跌撞撞冲过前院,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向山下狂奔!身后,那荒凉破败的沈家老宅,在暮色四合的山坳里,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墓碑。

回到赵支书家,苏文远脸色煞白,惊魂未定。赵支书看他这副模样,连连叹气:“我说什么来着?唉!那地方去不得!”

苏文远灌了几口热水,定了定神,拿出那面青铜古镜和残破的诗页:“赵支书,您见过这东西吗?还有这诗?”

赵支书凑近油灯,仔细看了看铜镜,尤其盯着背面那暗红的泪滴石,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这镜子……有点眼熟……好像是……柳夫人的东西?对!当年柳夫人刚嫁过来时,听说随身带了一面家传的古镜,宝贝得很。至于这石头……”他摇摇头,“不记得了。这诗……没见过。字迹倒像是女子的。”

“九月初七……您知道三十年前,沈家出事是哪一天吗?”苏文远指着残诗上模糊的日期问。

赵支书掐指算了算,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露出惊骇之色:“三十年前……那场大火……就是……就是九月初七的晚上!”

苏文远的心沉了下去。所有诡异的事件,似乎都指向了三十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九月初七!

“还有,”苏文远声音有些发干,“我在后院西厢房,看到一个旧衣柜自己打开了门……”

赵支书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旱烟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衣……衣柜?西厢房的……衣柜?!天爷啊!那……那是当年柳夫人……停……停过尸的柜子啊!”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苏文远!停过尸的衣柜自动打开……难道……

第二章 夜半守墓人

暮色沉沉,将黑水村裹进一片阴郁的蓝灰之中。赵支书家那盏昏黄的油灯,在苏文远眼中摇曳不定,如同他此刻的心绪。停尸柜自动打开的画面和赵支书惨白的脸,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一股寒气从骨头缝里往外冒。

“停……停尸柜?”苏文远的声音干涩发紧,“柳夫人的尸体……在那个柜子里停放过?”

赵支书哆哆嗦嗦地捡起地上的旱烟袋,手抖得几乎点不着火,猛吸了几口,才稍微平复一点:“是……是啊!当年那场大火烧得邪乎,正房塌了,沈老爷和小少爷的尸骨……唉,烧得焦黑,跟房梁木头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了。只有柳夫人……吊死在槐树下,尸身还算……还算完整。那时候村里乱,沈家旁支为了争产吵翻了天,也没人顾得上料理后事。柳夫人的尸身……就在那西厢房里,用门板临时搭了个床,后来……后来好像就是塞进了那个衣柜里,说是怕野狗……停放了得有七八天,等那些远房亲戚吵出个结果,才草草下葬在后山乱坟岗……造孽啊!”

停放过枉死冤魂的衣柜,在他进入后自动打开……这绝不是巧合!苏文远感觉背包里那面青铜古镜和那张残破诗页,此刻仿佛烙铁般滚烫沉重。

“那哭声……还有窗后的人影……”苏文远强迫自己冷静,梳理线索,“赵支书,您确定这些年,除了像我这样不知深浅的外来人,真没人靠近过老宅?”

“绝对没有!”赵支书斩钉截铁,“村里人都绕着走,嫌晦气!连放羊的都把羊群赶得远远的!”

这就怪了。窗后的人影清晰一闪,绝非幻觉。难道真是……柳夫人的亡魂?苏文远不信鬼神,但老宅里那股阴冷和无处不在的窥伺感,以及停尸柜的异动,都让他无法用常理解释。

“不行,我得再去一趟!”苏文远猛地站起来,眼神里除了恐惧,更多了几分执拗的探究欲,“白天人多眼杂,有些东西可能藏得更深。今晚,月圆之夜,按您说的,正是‘闹鬼’最凶的时候!”

“哎哟我的苏同志!”赵支书急得直拍大腿,“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白天都吓成这样了,晚上去?那不是送死吗?不行!绝对不行!”

“赵支书,您听我说,”苏文远按住老人激动的手,“这事太蹊跷了!三十年前的惨案疑点重重,现在老宅又出现这么多诡异现象,还牵扯到柳夫人的遗物和这指向性极强的血诗!我必须弄个明白!这不仅是为了我的研究,也许……也许能揭开当年的真相,告慰亡魂呢?您也不希望这‘绝户煞’的污名和闹鬼的传言,永远压在黑水村头上吧?”

这番话戳中了赵支书的心事。他沉默良久,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最终,他重重叹了口气:“唉!你这后生,胆子比豹子还大!罢了!你要去,我也拦不住。不过,不能一个人去!我叫上村里的老猎户王铁头,他胆大心细,枪法准,对后山熟得跟自己家炕头似的,有他陪着,多少有个照应。还有,”他指了指苏文远背包,“那镜子……邪性,你最好别带在身上!”

苏文远想了想,将铜镜取出,放在赵支书堂屋的八仙桌上。古镜在油灯光下泛着幽冷的青光,背面那滴暗红的泪滴石,仿佛凝固的血珠,透着不祥。

深夜,子时将近。一轮惨白的满月悬在墨蓝色的天幕上,清冷的光辉洒满寂静的山林,将树木山石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幢幢鬼影。山风呼啸,穿过枯枝败叶,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比白天更添几分凄厉。

苏文远背着装备包,身旁跟着一个身材矮壮、满脸络腮胡、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老猎户王铁头。他肩上挎着一杆老旧的猎枪,腰间别着柴刀和绳索,走路悄无声息,一看就是常年穿山越岭的老手。

“苏同志,丑话说前头,”王铁头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直率,“那鬼地方,我老王活了五十多年,也就年轻时不信邪,跟人打赌进去过一回,结果差点把命丢在里头!要不是我命硬,祖上积德,早就喂了山魈野鬼了!今晚陪你走这一遭,是看老支书面子。待会儿不管看到啥,听到啥,记住两点:第一,别乱跑,跟紧我;第二,我喊‘撤’,你必须立刻掉头跑!别问为什么!”

“明白,王叔!”苏文远郑重点头,紧了紧手中的强光手电和一根临时找来的结实木棍。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来到沈家老宅前。月光下的废墟,比白天更显狰狞破败。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惨白的月色中投下扭曲怪诞的阴影。整座宅院死寂无声,连风声到了这里都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的压迫感。

王铁头示意苏文远噤声,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弓着腰,借助残墙断壁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率先摸进了前院。苏文远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前院依旧空旷,天井里的黑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微光。两人屏息凝神,穿过穿堂骨架,再次踏入后院。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如同一个披头散发的巨人,矗立在院子中央,虬结的枝干在月光下张牙舞爪,投下大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树下那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地,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坟坑。

王铁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最终定格在西厢房那扇白天苏文远看到人影的破窗上。窗棂破损,窗纸早已烂光,只剩下空洞洞的框架。他打了个手势,示意苏文远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像狸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贴近墙壁,侧耳倾听。

后院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硬物刮擦朽木的声音,从西厢房内部传来!吱…嘎…吱…嘎……声音断断续续,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王铁头眼神一凛,对苏文远做了个“有动静”的手势,然后猛地一脚踹开本就虚掩的厢房门!同时猎枪上膛,强光手电光束如利剑般直刺房内!

“谁?!滚出来!”王铁头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嗡嗡回响。

光束照亮了房内——依旧是满地狼藉,破桌烂椅。然而,那个白天自动打开的旧衣柜,此刻柜门竟然……又紧紧地关上了!仿佛白天苏文远看到的敞开只是一场幻觉!

刮擦声戛然而止!

“没人?”苏文远紧张地跟进来,手电光四处扫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不对!刚才肯定有动静!”王铁头经验老道,他蹲下身,仔细检查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很快,他有了发现——在衣柜门前的地上,有几个模糊但新鲜的脚印!脚印不大,像是成年男子的尺寸,但步幅很怪异,一深一浅。

“看!脚印!”王铁头指着地面,“有人!刚走不久!”

两人顺着脚印看去,脚印从衣柜前延伸,绕过八仙桌,最终消失在墙角——那里有一扇通向宅子更深处、被杂物半掩着的后门!

“追!”王铁头当机立断,率先冲向那扇后门。苏文远紧随其后。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几乎被荒草完全淹没的碎石小径,蜿蜒通向老宅后方的密林深处。月光被浓密的树冠遮挡,林间一片昏暗。王铁头凭借着猎人的本能和微弱的光线,追踪着地上时隐时现的脚印和草叶被踩踏的痕迹。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借着穿透林隙的月光,两人看到坡地尽头,靠近山崖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半人高的坟包!坟前没有墓碑,只有一块天然的山石权当标记。坟包周围清理得还算干净,没有杂草,坟头上压着几张崭新的黄裱纸,前面插着三根已经燃尽的香梗,还有一小堆纸钱的灰烬——显然是刚有人祭拜过不久!

脚印,就消失在坟前!

“这是……”苏文远惊疑不定。

“乱坟岗!”王铁头脸色凝重,压低声音,“当年沈家死绝了,旁支也没人愿意花钱好好安葬,就把柳夫人草草埋在这里了。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这些年,除了清明、鬼节,村里胆大的后生结伴来远远烧点纸钱,平时根本没人敢靠近!”

“那刚才祭拜的人是谁?”苏文远追问。

王铁头摇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树林:“不知道。脚印到这里就乱了。但这人肯定对老宅熟得很,能摸黑进出,还敢在停尸柜附近活动……”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寒意,“而且,他刚才就在西厢房里!可能……一直在暗处看着我们!”

这个推测让苏文远脊背发凉。白天窗后的人影,衣柜门的开合,深夜的刮擦声和祭拜……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神秘的、熟悉老宅的“守墓人”!

两人在柳夫人坟前仔细搜寻,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苏文远用手电光仔细照射坟头周围。突然,他在坟头压着的黄裱纸旁边,发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小片湿润的、深褐色的泥土,泥土里,半埋着一只断裂的、沾着暗红色污渍的玉镯碎片!那玉质温润,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透着内敛的光泽,但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砸断的!而那暗红色的污渍……苏文远心头剧震,这颜色,这质地,像极了干涸已久的……

“玉镯!染血的玉镯!”苏文远失声叫道,立刻联想到那张残诗!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捡起,用布包好。

“玉镯?”王铁头凑过来看了看,眉头紧锁,“柳夫人当年……好像确实常戴着一只成色很好的玉镯。村里老人说,那是沈老爷送她的定情信物。大火之后,就再没见过了。难道……这就是?”

玉镯染血,出现在柳夫人坟头!这绝非偶然!它印证了残诗,更指向了三十年前那场惨案背后,可能存在着不为人知的仇恨和血腥!

就在两人为这重大发现震惊不已时,一阵极其突兀、凄厉尖锐的唿哨声,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的密林深处响起!

“呜——咻——!!!”

唿哨声划破死寂的夜空,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仿佛能勾魂摄魄!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唿哨声!此起彼伏,互相呼应,如同无数幽灵在密林中穿梭嚎叫!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古老而邪异的韵律!

“锁魂谣!是锁魂谣!”王铁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连握枪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什么锁魂谣?”苏文远也被这诡异的声音吓得头皮发麻。

“快跑!”王铁头根本来不及解释,一把抓住苏文远的胳膊,转身就往山下狂奔!他力气极大,拽得苏文远一个趔趄。“什么都别管!跑!听到这声音,活人就得赶紧跑!被‘锁’住就完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唿哨声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他们!声音忽左忽右,忽远忽近,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东西在林中快速移动、包围!冰冷的山风灌进衣领,如同鬼手抚摸。脚下的枯枝败叶发出碎裂的声响,在唿哨的背景下更显惊心。

苏文远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肺部火辣辣地疼,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拼命跑!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惨白的月光下,密林深处影影绰绰,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黑影在树丛间一闪而逝!他不敢再看,埋头跟着王铁头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唿哨声终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身后的山林中。两人连滚带爬地冲回黑水村村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王……王叔……那……那到底是什么?”苏文远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王铁头靠着村口的石磨,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的恐惧还未完全散去:“锁魂谣……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是山里枉死的冤魂,用鬼哨子召集同伴,勾活人魂魄的邪术!听到这声音还不跑的,魂魄就会被勾走,变成行尸走肉!以前……以前只在最邪性的老坟圈子附近听说过,没想到……没想到今天真撞上了!还是在柳夫人坟前!”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

回到赵支书家,惊魂甫定的两人将夜探的发现和盘托出。当苏文远拿出那只沾血的断裂玉镯碎片时,赵支书的反应比看到铜镜时还要剧烈!

“玉镯!真的是柳夫人的玉镯!”赵支书捧着碎片的手都在抖,“当年……大火之后,这镯子就不见了!都说可能是被火烧化了,或是被抢家产的沈家旁支偷走了……怎么会……怎么会断掉,还沾着血,出现在她坟头?!”

苏文远又将那锁魂谣的恐怖经历讲了一遍。赵支书听完,脸色灰败,喃喃道:“锁魂谣……槐荫深处锁魂谣……那首诗……应验了!柳夫人……她的怨气……还没散啊!”

“怨气?”苏文远抓住关键,“赵支书,您之前说,有传言是柳夫人产后失心疯,自己放火害死了全家?这玉镯染血……还有这锁魂谣……是不是说明,事情根本不是那样?她可能……是冤枉的?甚至……是被人害死的?”

这个大胆的推测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赵支书和王铁头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疑和一丝……被尘封多年的恐惧。

“冤枉?被害?”赵支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苏文远背包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可闻的“嗡”鸣声!像是某种金属在低频震动!

他疑惑地打开背包——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那块被他留在赵支书家八仙桌上的青铜古镜!它不知何时,又静静地躺在了他的背包里!

苏文远头皮发麻,颤抖着手将它取出。月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在冰冷的镜面上。镜面光滑依旧,清晰地映出苏文远惊骇的脸。然而,这一次,镜中影像没有诡异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镜面深处,仿佛有一缕缕极淡的、如同烟雾般的暗红色丝絮在缓缓游动、凝聚!那颜色,与镜背泪滴石和玉镯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苏文远下意识地将那枚沾血的玉镯碎片靠近铜镜时,镜背那滴暗红的泪滴石,竟陡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妖异的红芒!仿佛……在呼应!

“嗡……”镜身的震颤似乎也加强了一丝!

苏文远手一抖,铜镜和玉镯碎片差点脱手。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毒气息,仿佛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这镜子……它……它自己跑回来的?还……还……”王铁头看得目瞪口呆,声音都变了调。

赵支书死死盯着那泛着妖异红芒的泪滴石和镜中游动的血丝,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失声道:“我想起来了!那石头!柳夫人那面家传的铜镜,背面镶嵌的,听说是她娘家祖传的一块‘泣血石’!传说这石头……能感应冤屈和血煞之气啊!”

泣血石!感应冤屈和血煞!

铜镜自动回归,镜现血丝,泣血石呼应玉镯碎片……所有的异象,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三十年前葬身火海、悬梁自尽的柳夫人!指向了那场被掩盖的、充满血腥和冤屈的惨案!

苏文远看着手中这面邪异的古镜和染血的玉镯碎片,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一桩灵异事件,更是一桩尘封多年的血案!柳夫人的亡魂,在用这种方式,向他这个闯入者,发出无声的控诉和求救!

“槐荫深处锁魂谣……”苏文远低声念着残诗的第二句,目光投向窗外后山那黑黢黢的轮廓,“看来,一切的答案,都藏在那棵老槐树下!”

第三章 槐根秘辛

赵支书那句“泣血石能感应冤屈和血煞”,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沈家老宅上空的层层迷雾。苏文远捧着那面冰冷刺骨、镜中血丝游弋的青铜古镜,以及那枚沾着暗红血迹的玉镯碎片,指尖传来的寒意仿佛直透骨髓,却点燃了他心中熊熊的探求之火。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灵异探险,而是一场跨越三十年的血泪控诉!柳夫人那枉死的冤魂,正通过这些饱含怨念的遗物,向生者发出无声的呐喊。

“槐荫深处锁魂谣……一切的答案,都在那棵老槐树下!”苏文远的目光穿透昏暗的油灯光,仿佛看到了后山坳里那棵盘根错节的巨树,它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将三十年前的秘密深深埋藏。

赵支书和王铁头看着苏文远眼中燃烧的决绝,知道再劝也是徒劳。王铁头重重叹了口气,重新挎好猎枪:“苏同志,你这份心……唉!罢了!老王我豁出这条老命,再陪你走一遭!不过,这回得白天去,大白天!阳气足!而且,”他眼神锐利地扫过古镜,“这东西太邪性,带上它,万一真招来什么……也好有个防备。”

赵支书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摆摆手:“小心……千万小心。那槐树……邪门得很。”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山间雾气弥漫,湿冷的气息沁人肌肤。苏文远和王铁头再次踏上通往沈家老宅的山路。这一次,苏文远特意将那面青铜古镜贴身挂在胸前,外面用厚实的衣服盖住,只觉一股阴寒之气隔着布料不断渗透进来。那枚玉镯碎片则小心地收在贴身口袋里。王铁头除了猎枪柴刀,还带了一把锋利的铁锹和一捆结实的麻绳。

白天的老宅废墟在晨雾中更显凄凉破败,如同一个巨大的、被遗忘的伤口。两人径直穿过前院和穿堂骨架,再次来到后院。那棵巨大的老槐树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虬枝盘结,如同无数扭曲的手臂伸向灰白的天空。树下那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地,在潮湿的空气中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带着铁锈味的土腥气。

苏文远走到槐树下,抬头仰望。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即使在白天,树下也光线昏暗,阴冷异常。他想起赵支书的话——柳夫人就吊死在这根横枝上。那截腐朽的断绳依旧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王叔,您看,这树下的土……”苏文远蹲下身,抓起一把黑褐色的泥土,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浓重的土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这味道很淡,被土腥气掩盖,若非刻意去闻,极难察觉。

王铁头也抓了一把土闻了闻,脸色微变:“是有点糊味!奇怪,三十年前的大火是在前头正房烧的,火势再大,也蔓延不到这后院来啊?而且,就算当年烧到这里,这么多年风吹雨淋,味道也该散尽了!”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头疑窦丛生。苏文远站起身,绕着粗壮的树干仔细观察。槐树的树皮厚实粗糙,布满深深的沟壑和裂纹。他的手在树干上摩挲着,希望能发现什么线索。突然,他的手指在树干背向宅院(面朝山崖)的一侧,摸到了一片异常的区域!

这里的树皮触感与其他地方不同,似乎……过于“新”了?虽然也覆盖着青苔和污垢,但树皮的纹理显得相对平滑,没有那种经年累月形成的深邃裂痕。更关键的是,这片区域边缘的树皮,有一圈极其细微、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缝隙!

“王叔!您看这里!”苏文远招呼王铁头。

王铁头凑近,用粗糙的手指仔细触摸、观察,又用柴刀背轻轻敲击。“咚咚……”声音略显空洞!与敲击旁边实心树干发出的沉闷声截然不同!

“空的?!”两人异口同声,眼中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粗壮的树干内部,竟然隐藏着一个秘密空间!这绝对是人为的杰作!而且,树皮边缘那圈细微的缝隙,以及相对“新”的触感,说明这个入口被人精心伪装过,甚至可能近期还被人打开过!

联想到昨夜那个神秘的“守墓人”和他在柳夫人坟前的祭拜,答案呼之欲出——他很可能知道这个树洞的秘密,甚至经常出入!

“找机关!”王铁头经验丰富,立刻在周围的地面、树根、以及这片异常树皮周围的缝隙里仔细摸索起来。苏文远也帮忙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王铁头的手指在靠近树根的一块凸起的、布满青苔的树瘤下方,摸到了一个可以活动的小石块!他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

那片伪装成树皮的“门板”,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然后缓缓地、沿着一个隐藏的轴转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混合着陈腐木头、泥土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的阴风,从漆黑的洞口内扑面而出!

洞口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苏文远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射入,照亮了内部——这是一个在粗大树干内部掏挖出来的、约莫半人高、仅能勉强弯腰进入的狭窄甬道!甬道向下倾斜,不知通向何处。洞壁是粗糙的木质,布满挖掘的痕迹,一些地方还用朽木和石块做了简单的加固。

“跟紧我!”王铁头低喝一声,端起猎枪,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苏文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和一丝恐惧,紧随其后。

甬道狭窄而陡峭,两人只能手脚并用地向下爬行。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焦糊味。向下爬行了约莫七八米,甬道变得平缓,空间也略微开阔了一些,形成一个不大的、勉强能让人直起腰的树根洞穴。

手电光扫过洞穴内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洞穴不大,约莫几平米。洞壁盘根错节,是老槐树深入大地的根须。洞穴中央,用石块垒砌着一个简陋的、小小的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个用褪色红布包裹的牌位!牌位前,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里面插着几根燃尽的香梗,旁边还有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碗底残留着一些早已干涸发黑、疑似供品的残渣。

祭坛旁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东西:一个破旧的藤编箱子,几件叠放整齐但颜色灰败的旧式衣裙(显然是女装),还有……半截烧焦的、婴儿襁褓的碎片!那焦黑的痕迹,与三十年前那场大火何其相似!

苏文远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快步走到祭坛前,强光手电照亮了那个牌位。牌位是用一块普通的木板削成,上面没有朱漆,只有用炭笔或者尖锐物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几行字:

慈母 柳氏云娘 之灵位

不孝子 沈念安 泣立

癸卯年九月初七

“柳云娘……这是柳夫人的闺名?”苏文远声音发颤,“沈念安……沈念安是谁?癸卯年九月初七……这不正是三十年前沈家灭门惨案的日子吗?他自称‘不孝子’……难道……难道柳夫人生下的那个孩子……没死?!”

这个推测石破天惊!王铁头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当年都说孩子和沈老爷一起烧死了!尸骨都没分出来!”

“那这个牌位怎么解释?”苏文远指着牌位,“‘沈念安’……‘念安’……思念平安?还是……”他猛地想起什么,迅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残破的诗页!上面最后隐约可见的日期也是“九月初七”!

“等等!”苏文远将手电光聚焦在牌位“沈念安”三个字上,又仔细对照残诗上模糊的字迹。虽然牌位上的字刻得歪扭,但那笔锋走势,尤其是“安”字最后那一捺的收笔习惯……与残诗上娟秀小楷的“待到……”后面那个模糊的字迹轮廓,竟有几分神似!

“这诗……这残诗……可能是这个‘沈念安’写的!他在这里祭奠母亲!”苏文远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守墓人、祭拜者、神秘脚印的主人、甚至是……柳夫人那个“传说中”被烧死的儿子!身份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一直紧贴着苏文远胸口的青铜古镜,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嗡”声!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阴寒怨气,如同冰锥般刺向他的心脏!

“嗡——嗡——嗡——!”

同时,镜背那枚“泣血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妖异的血红色光芒!将整个昏暗的树洞映照得一片猩红!如同血海翻腾!

“啊!”苏文远闷哼一声,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窒息!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古镜却像烧红的烙铁般滚烫(尽管触感依旧冰冷)!

王铁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吓得后退一步,猎枪瞬间指向古镜!

就在这血光弥漫、怨气冲天的瞬间,苏文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祭坛、牌位、焦黑的襁褓碎片……都在血光中模糊、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破碎而清晰的画面,如同潮水般强行涌入他的脑海!仿佛……是这泣血古镜承载的记忆碎片,被此地浓郁的怨气和血煞彻底激发,投射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幻境片段一:一间布置雅致的房间(似西厢房)。一个面容苍白憔悴但难掩清丽的美貌妇人(柳夫人柳云娘),虚弱地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一个刚出生的、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她手腕上,戴着一只翠绿欲滴、温润通透的玉镯(完整无缺)。床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沈万青),正满眼爱意地看着妻儿。

幻境片段二:画面陡然变得阴暗!还是西厢房!时间似是深夜,雷声滚滚!房门被粗暴撞开!冲进来几个蒙面黑衣人!他们动作凶狠,目标明确——直扑柳夫人怀中的婴儿!柳夫人惊恐尖叫,死死护住孩子!混乱中,一个黑衣人抓住柳夫人手腕上的玉镯,粗暴地往下拽!柳夫人拼命挣扎,“啪嚓!”一声脆响!玉镯被生生拽断!断口处,锋利的边缘瞬间割破了柳夫人白皙的手腕,鲜血顿时染红了断镯和衣袖!婴儿发出撕心裂肺的啼哭!

幻境片段三:画面跳转,极其混乱!熊熊大火!浓烟滚滚!正房方向火光冲天!人影在火光中扭曲奔跑,发出凄厉的惨叫!柳夫人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她抱着一个空荡荡的襁褓(婴儿不见了?),跌跌撞撞地冲进后院!她冲到那棵老槐树下,眼神绝望而怨毒地望向正房大火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染血的断镯和空襁褓……她猛地将断镯塞进襁褓碎片里,然后……她解下了腰带……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一股撕心裂肺的悲痛和滔天的怨念,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苏文远的意识!

“呃啊——!”苏文远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幻象消失,他依旧身处猩红血光弥漫的树洞中,冷汗浸透了全身,心脏狂跳不止,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变故!

“苏同志!你怎么了?!”王铁头急忙扶住他。

“我……我看到了……”苏文远脸色惨白,声音嘶哑,“三十年前……是谋杀!是抢劫!那些人……冲进来抢孩子!玉镯是被抢的时候硬拽断的!柳夫人不是失心疯!她是……她是被逼死的!孩子……孩子可能被抢走了!那个沈念安……他可能还活着!他就是昨晚的守墓人!”

王铁头听得目瞪口呆,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认知。

就在这时,树洞入口处,那片伪装成树皮的暗门缝隙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啜泣声!

两人猛地抬头,手电光束和古镜的血光同时射向洞口!

只见缝隙外,赫然映着一张布满泪痕、写满沧桑和悲愤的中年男人的脸!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洞内祭坛上的牌位,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思念和无尽的痛苦!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洞内的苏文远和王铁头,当看到苏文远胸前那血光四射的古镜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悲痛哽住。

“你……你就是沈念安?”苏文远强忍着古镜带来的不适和幻境残留的冲击,颤声问道。

洞口那张悲愤的脸,没有回答。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祭坛上的牌位,眼神复杂地扫过苏文远胸前的血镜,猛地转身,消失在缝隙外的晨光雾气中!只留下那压抑的啜泣声,仿佛还在树洞内回荡。

“别跑!”王铁头反应极快,拔腿就追!苏文远也顾不上身体的强烈不适,紧随其后冲出树洞!

然而,外面雾气弥漫,树影婆娑。哪里还有那人的踪影?只有地上几滴尚未干涸的新鲜泪渍,证明他刚才确实存在过。

线索就在眼前断掉!苏文远懊恼不已,但胸前的青铜古镜,血光渐敛,震动也慢慢平息下来,只是那股阴寒怨气依旧盘踞不去。镜中游动的血丝似乎更加清晰了一些,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未完的仇恨。

“他肯定还在附近!他对这里太熟了!”王铁头警惕地环顾四周,“他刚才看那镜子的眼神……不对劲!”

苏文远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心脏,看着雾气笼罩的老槐树和荒宅废墟,一个更深的疑问浮上心头:当年冲进沈家,抢夺婴儿(沈念安?)、导致柳夫人断镯自尽的蒙面黑衣人……究竟是谁?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下手?沈念安这些年是如何活下来的?他又为何要像一个幽灵一样,守护着这座充满痛苦记忆的荒宅和母亲的孤坟?

更重要的是,他胸前的这面“泣血镜”,似乎与沈念安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强烈的感应!这面镜子,不仅是柳夫人冤屈的见证,更可能……是找到沈念安、揭开最后谜底的关键!

“王叔,我们得找到他!”苏文远眼神坚定,“沈念安是关键!他手里一定有更多的真相!而且……”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铜镜,“这镜子……好像认得他!”

第四章 血镜引踪

沈念安消失在晨雾中的山林里,如同一个被惊扰的幽灵。苏文远和王铁头站在老槐树下,心头的震撼与疑云交织。胸前的青铜古镜血光虽已收敛,但那冰冷的怨气和镜中缓缓游弋的暗红血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刚刚经历的惊悚幻境和那个悲恸欲绝的身影。

“他肯定没走远!他对这片林子熟得跟自家后院似的!”王铁头紧握着猎枪,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雾气弥漫的树林,“他刚才看这镜子的眼神……活像见了鬼!不,比见鬼还邪乎!这镜子到底跟他有啥关系?”

苏文远捂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感受着古镜传来的阵阵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他回想起幻境中柳夫人最后望向大火那怨毒的眼神,以及沈念安在洞口那刻骨的悲痛。“这镜子是柳夫人的遗物,能感应怨气和血煞,甚至能承载记忆碎片……沈念安是柳夫人的儿子,血脉相连。或许……这镜子不仅能感应到柳夫人的怨念,也能感应到沈念安身上那份源自母亲的血脉和深沉的痛苦?刚才在树洞里镜子被彻底激发,血光大盛,可能就是同时感应到了柳夫人埋骨之地的怨气,和近在咫尺的沈念安的血脉!”

这个推测让王铁头倒吸一口凉气:“乖乖!那这镜子……岂不是能当‘寻人镜’使?能指出沈念安的方向?”

“试试看!”苏文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闭上眼,努力排除杂念,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胸前的古镜上,试图捕捉那丝若有若无的悸动和牵引。说来也怪,当他静心凝神时,镜身那股冰冷的怨气似乎不再仅仅是侵袭,反而像一条无形的丝线,隐隐地指向一个方向——老宅后山更深处的密林!

“这边!”苏文远猛地睁开眼,指着雾气中一个方向,“镜子……有反应!很微弱,但方向感很强!”

王铁头精神一振:“好!追!今天非得把这‘活死人’揪出来问个明白!”

两人不再犹豫,循着古镜传来的微弱感应,一头扎进了浓雾笼罩、荆棘丛生的密林。山路越发崎岖难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光线昏暗。苏文远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胸前的悸动,不时调整方向。王铁头则负责开路,柴刀劈砍着拦路的枝条,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防备可能的陷阱或袭击。

追踪比想象中更加艰难。沈念安显然对地形了如指掌,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且善于利用复杂的环境隐匿行踪。若非有古镜那奇异的血脉感应作为指引,两人早已迷失在茫茫林海之中。

随着深入,周遭的环境变得更加原始和阴森。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着一股陈年落叶腐烂的气息。雾气在林间缓缓流动,如同白色的幽灵。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的怪叫,更添几分诡谲。

古镜的感应时强时弱,有时清晰指向某个山谷,有时又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沈念安也在刻意压制自身的气息或不断改变位置。有好几次,感应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变得异常强烈,但当他们冲过去时,只看到被压弯的草丛或树干上新鲜的刮痕,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这家伙……比山里的老狐狸还精!”王铁头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既有追踪的疲惫,也有对沈念安身手的震惊。

就在两人追踪了近两个时辰,都有些筋疲力尽之时,胸前的古镜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嗡——嗡——嗡——!”比之前在树洞中更加急促、强烈!同时,镜背的“泣血石”再次爆发出刺目的血红色光芒!这一次,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实质的血色光束,笔直地射向前方不远处一片被浓密藤蔓完全遮蔽的山壁!

“在那里!”苏文远和王铁头同时低吼!两人精神大振,奋力拨开纠缠的藤蔓荆棘,冲向那片山壁!

藤蔓之后,并非实心的山岩,而是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极其隐蔽的山洞入口!洞口被巧妙地利用天然岩石和藤蔓伪装,若非血光直指,根本难以发现!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从洞口内涌出。

血光正是射入了这个洞口!

“他藏在里面!”王铁头压低声音,猎枪上膛,示意苏文远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侧身钻进了山洞。

洞内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手电光照去,眼前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干燥整洁的天然溶洞。洞壁上挂着一些风干的兽肉和草药,角落里铺着厚厚的干草,上面有一张兽皮褥子——显然有人在此长期居住。一个用石块垒砌的简易灶台旁,还放着半瓦罐清水和一个啃了一半的硬面饼。

这里,就是沈念安的藏身之所!

洞中央,一个人影背对着洞口,蜷缩在干草铺上,身体微微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正是沈念安!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对两人的闯入毫无察觉。

“沈念安!”苏文远沉声呼唤。

那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震,艰难地转过身来。当他的目光触及苏文远胸前那血光四射的古镜时,瞳孔再次剧烈收缩,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交织的神色!他猛地用手捂住胸口,仿佛那镜子的血光正在灼烧他的灵魂!

“啊……镜……镜子……别……别过来!”沈念安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惊惧,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苏文远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胸前的泣血镜引发了沈念安如此剧烈的反应!他连忙将镜子从衣服里掏出,试图用布包裹遮挡那刺目的血光。然而,血光似乎穿透了布帛,依旧隐隐透出,镜身的震动也未停止。

“这镜子……为什么会让你这样?”苏文远急切地问道,“沈念安,我们知道你是谁了!我们知道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些蒙面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抢走你?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砸在沈念安的心上。他痛苦地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文远手中的铜镜,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怨恨,有悲伤,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孺慕?

“娘……娘……”他喃喃低语,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垢,“镜子……是娘的……它在哭……它在恨啊……啊——!”他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扎刺他的大脑!

“不好!”王铁头经验丰富,看出这是极度痛苦引发的痉挛,“他不对劲!像是……中了邪!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折磨他!”

苏文远看着痛苦翻滚的沈念安,又看看手中依旧血光震动、仿佛在“共鸣”的古镜,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莫非这镜子不仅承载着柳夫人的怨念,其力量也与沈念安体内的某种东西(可能是血缘中继承的怨气,或者是当年被抢走时留下的某种印记)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他不再犹豫,猛地将古镜按向自己的胸口,用身体尽量隔绝镜光,同时大步上前,试图按住沈念安:“沈念安!看着我!我是来帮你的!帮你娘讨回公道的!告诉我真相!那些黑衣人是谁?!”

也许是苏文远的呼喊起了作用,也许是镜光被暂时隔绝,沈念安的痉挛稍稍平复了一些。他抬起布满泪痕和痛苦的脸,眼神涣散地看着苏文远,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灰……灰狼……疤……疤脸……赵……赵……”

“灰狼?疤脸?赵?”苏文远和王铁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灰狼”听起来像是一个帮派或者组织的名号!“疤脸”显然是特征!“赵”……难道是姓氏?会与村里有关吗?赵支书?!

就在这时,沈念安的目光越过苏文远的肩膀,似乎看到了洞口方向,瞳孔骤然放大,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快……快跑!他……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唿哨声!

“呜咻——!呜咻——!”

唿哨声!与昨夜在柳夫人坟前听到的“锁魂谣”如出一辙!但这一次,声音更加密集、急促,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与此同时,几道矫健如豹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洞口藤蔓的缝隙中闪身而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瞬间封住了洞口和洞内的几个关键位置!每个人都身着紧身黑衣,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手中握着的,赫然是寒光闪闪的……短弩淬毒的匕首

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魁梧,虽然同样蒙面,但露出的额角上,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刀疤,从发际线一直延伸到眉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可怖!

“疤脸!”苏文远和王铁头心头剧震!沈念安刚才喊出的线索,瞬间与眼前之人对上了号!

“哼!找了你这小崽子十几年,原来躲在这老鼠洞里!”疤脸蒙面人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戾气。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扫过洞内,在痛苦蜷缩的沈念安身上略一停留,随即死死盯住了苏文远,尤其是他手中那块即使隔着衣服也透出血光的古镜!

“泣血镜?!这东西果然还在!”疤脸眼中爆发出贪婪和惊异的光芒,“还有你这城里来的小子……知道的太多了!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冰冷的杀机,瞬间弥漫了整个山洞!短弩的箭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芒,牢牢锁定了苏文远和王铁头!

“王叔!”苏文远低喝一声,迅速将古镜塞进怀里,同时抄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

王铁头反应更快!在对方弩箭抬起的瞬间,他猛地将猎枪对准疤脸,同时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简易灶台!燃烧的柴火和瓦罐碎片四散飞溅,瞬间扰乱了对方的视线和阵脚!

“砰!”王铁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霰弹轰鸣,火光迸射!狭窄的山洞里硝烟弥漫!

“躲开!”疤脸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翻滚,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打在洞壁上,碎石飞溅!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几颗铅弹击中胸口,惨叫一声倒地!

“杀!”疤脸怒吼!剩余的蒙面人如同恶狼扑食,弩箭离弦!毒匕寒光闪烁,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一场在狭窄山洞里的血腥搏杀,瞬间爆发!

王铁头猎枪威力虽大,但装填缓慢。一枪之后,立刻陷入近身缠斗。他抽出腰间柴刀,舞得虎虎生风,凭借老猎人的彪悍和丰富的搏杀经验,勉强抵挡着两个黑衣人的围攻,刀锋与匕首碰撞,火星四溅!

苏文远则被一个手持毒匕的黑衣人死死缠住。他挥舞着木棍,仗着年轻力壮和一股狠劲,勉强招架。木棍终究不及匕首锋利,几次险象环生,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更可怕的是伤口迅速传来麻痹感!匕首有毒!

“小心毒!”王铁头余光瞥见,急得大吼。

而沈念安,在最初的嘶喊之后,似乎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惊吓,再加上毒气的麻痹(对方匕首似乎也涂有麻痹药物?),已经蜷缩在角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疤脸的目标很明确!他避开王铁头的锋芒,如同鬼魅般绕到侧面,淬毒的匕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刺苏文远的心脏!他要夺镜!灭口!

生死一线!

苏文远刚刚格开面前黑衣人的匕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毒匕就要及体!

“苏小子!”王铁头目眦欲裂,却被两个黑衣人死死缠住,救援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蜷缩在角落的沈念安,不知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抓起身边一块尖锐的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疤脸的后心!

这一下完全出乎疤脸的意料!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崽子”还能反击!猝不及防之下,只来得及微微侧身!

“噗嗤!”尖锐的石头狠狠砸在疤脸的后肩胛骨上!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让他剧痛钻心,动作一滞!

苏文远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手中的木棍用尽全力横扫而出!

“咔嚓!”木棍结结实实砸在疤脸持匕的手腕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啊!”疤脸发出一声痛嚎,匕首脱手飞出!

“走!”苏文远一把拉起摇摇欲坠的沈念安,对着王铁头大吼!他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对方人多势众,武器歹毒!

王铁头也拼着挨了一刀(幸好躲得快,只划破皮肉),一脚踹开一个黑衣人,迅速向洞口退去!

“拦住他们!别让姓沈的小子和镜子跑了!”疤脸捂着手腕,状若疯魔地嘶吼!

剩下的黑衣人疯狂扑上!

苏文远和王铁头护着几乎虚脱的沈念安,边打边退,奋力冲出了山洞!洞外雾气稍散,但林深草密。三人不敢恋战,在王铁头的带领下,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拼命向山下黑水村的方向狂奔!身后,蒙面人的唿哨声和愤怒的吼叫声紧追不舍!

一路狂奔,终于看到村子的轮廓!王铁头对着天空“砰!砰!”连开两枪示警!凄厉的枪声划破了黑水村的宁静!

当三人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地冲进赵支书家院子时,听到枪声赶来的村民和闻讯跑出来的赵支书都惊呆了!

“快!救人!关门!”王铁头嘶声大喊,将几乎昏迷的沈念安放在堂屋的草席上。苏文远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发黑肿胀,麻痹感蔓延到了半个身子,他靠着门框,大口喘气,脸色惨白。

赵支书看到草席上那张虽然沧桑但依稀能辨认出几分当年沈万青模样的脸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踉跄着扑到沈念安身边,颤抖着手想去触摸,却又不敢:“是……是他……是沈家的……小少爷?他还活着……天哪……他还活着……”浑浊的老泪瞬间涌了出来。

“老赵!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王铁头一边快速检查沈念安的伤势(主要是精神极度萎靡和可能的毒气影响),一边急声道,“有杀手!‘灰狼’的人!带毒的弩箭和匕首!领头的脸上有疤!他们就在后山!快!召集人手!守住村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灰狼?!疤脸?!”赵支书听到这两个词,脸色瞬间变得比苏文远还要惨白,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深深的愧疚!

他猛地看向苏文远,又看向昏迷的沈念安,嘴唇哆嗦着,最终,目光落在了苏文远紧紧护在怀里的、那块即使隔着衣服也透出丝丝血光的青铜古镜上。

“泣血镜……泣血石……它……它终于还是……回来了……”赵支书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报应……都是报应啊……”

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

“老赵!你他娘的到底知道什么?!都什么时候了!快说啊!”王铁头急得大吼。

赵支书缓缓抬起头,泪流满面,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最不愿回忆的噩梦。他看着昏迷的沈念安,又看看苏文远和王铁头,最终,目光定格在虚空,用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吐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疤脸……他……他是我亲弟弟……赵天虎!”

第五章 血债血偿

赵支书那句“疤脸是我亲弟弟赵天虎!”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整个堂屋死寂无声!村民们惊骇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这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老支书,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王铁头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揪住赵支书的衣领,双目赤红,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赵有田!你个老畜生!原来是你!是你们赵家兄弟害死了沈老爷一家!抢走了孩子!逼死了柳夫人!这三十年的冤屈,都是你们造的孽!”

赵有田(赵支书)被王铁头提着,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老泪纵横,没有丝毫反抗,只有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是……是我造的孽……是我该死啊……”

“现在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王铁头怒吼着将他掼在地上,转头对着惊呆的村民吼道,“都愣着干什么!抄家伙!灰狼的杀手就在后山!他们带着毒箭毒刀!要屠村灭口!不想死的,男人都拿起锄头镰刀!女人孩子躲进地窖!快!”

死亡的威胁瞬间压倒了震惊。村民们如梦初醒,恐惧化作了求生的本能。男人们怒吼着冲回家拿武器,女人们尖叫着拖拽孩子寻找藏身之处。小小的黑水村瞬间被恐慌和决绝的备战气氛笼罩。

苏文远靠在门框上,感觉半边身体麻痹感越来越强,意识也开始有些模糊。他强撑着,从怀里掏出那面青铜古镜。镜背的“泣血石”此刻光芒黯淡,但镜中的暗红血丝却异常活跃,如同愤怒的蛇群在游动,仿佛感应到了仇敌的逼近和此地弥漫的浓烈怨气与恐惧。

“镜子……柳夫人……”苏文远喃喃着,看向草席上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沈念安。沈念安的脸色灰败,嘴唇发绀,显然也中了毒。那个叫“离魂散”的剧毒,正在侵蚀他们的生命。

“老赵!”王铁头蹲在赵有田面前,声音如同寒冰,“解药!灰狼用的‘离魂散’解药!快说!在哪里?不然老子现在就毙了你给沈家偿命!”他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赵有田的太阳穴上。

死亡的冰冷触感让赵有田打了个激灵。他抬起浑浊绝望的眼睛,看着濒死的沈念安和苏文远,又看看外面混乱的村子,终于崩溃了:“解药……解药只有赵天虎和他身边的‘鬼医’才有!他们……他们配毒也配解……‘离魂散’是……是慢性的……中毒者会渐渐麻痹昏迷……三天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但……但也不是完全没救……”

他猛地看向苏文远手中的铜镜,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希冀:“泣血石!传说泣血石能吸煞镇魂!或许……或许它能暂时压制毒素!用……用镜面贴着中毒的伤口!试试……快试试!”

苏文远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忍着剧痛,撕开自己手臂上被毒匕划破的衣袖。伤口周围已经黑肿发亮,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恶臭。他咬紧牙关,将冰冷刺骨、血丝游动的青铜镜面,死死按在了伤口上!

“滋……”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被冻结的剧痛瞬间从伤口蔓延至全身!苏文远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镜中那些暗红的血丝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如同细小的触手,疯狂地涌向伤口!一股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怨毒气息的“东西”,被强行从伤口中吸扯出来,融入镜面!伤口的黑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虽然剧痛依旧,但那股致命的麻痹感,竟然真的减轻了!

“有用!”苏文远精神一振,顾不上自身的痛苦,立刻扑到沈念安身边。沈念安手臂上也有被毒匕划伤的痕迹。苏文远如法炮制,将古镜镜面紧紧按在他的伤口上!

同样的剧痛让昏迷的沈念安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镜中血丝再次疯狂涌动,贪婪地吞噬着侵入他体内的毒素。沈念安灰败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一些。

“太好了!”王铁头见状,稍稍松了口气,但危机远未解除。“压制不是解毒!他们撑不了多久!外面的人听着!守住村口和所有进村的路!看到蒙面人,往死里打!”

就在这时,村外山林的方向,陡然响起一片密集而尖锐的唿哨声!

“呜咻——呜咻——呜咻——!”

声音凄厉刺耳,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和催促!紧接着,是几声零星的、村民发出的惨叫和怒骂!灰狼的杀手,开始发动进攻了!

“来了!”王铁头抓起猎枪,冲出门外。苏文远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将古镜小心地放在沈念安身边(镜面依旧贴着他的伤口),也抄起一根门闩跟了出去。赵有田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原地,眼神空洞。

村口方向已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十几个手持锄头、镰刀、柴刀的村民,在王铁头的指挥下,依托着简陋的土墙、草垛和房屋,拼死抵挡着七八个黑衣蒙面杀手的冲击。这些杀手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短弩不断发射,毒箭嗖嗖破空!已经有两个村民被毒箭射中,惨叫着倒地抽搐!

“瞄准了打!别让他们靠近!”王铁头怒吼着,猎枪轰鸣,暂时压制了一个方向的敌人。但对方人数虽少,武器和战斗素养却远高于村民,形势岌岌可危!

混乱中,苏文远看到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蒙面人(疤脸赵天虎!),他左手手腕用布条草草包扎着(正是被苏文远打断的右手腕?),右手挥舞着一把沉重的开山刀,如同疯虎般冲向村民的防线!刀光闪过,一个村民的锄头被劈飞,手臂鲜血淋漓!

“疤脸!”苏文远目眦欲裂!他胸中一股热血混合着古镜带来的怨气和愤怒直冲头顶!他忘记了自身的虚弱和毒素的威胁,怒吼一声,挥舞着门闩就冲了上去!

“小子找死!”疤脸赵天虎狞笑一声,开山刀带着呼啸的风声,迎头劈向苏文远!势大力沉,要将他一刀两断!

苏文远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将门闩向上格挡!

“铛!”一声巨响!门闩应声而断!苏文远虎口崩裂,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半边麻痹的身体更是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开山刀的刀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掉一缕头发!

疤脸赵天虎得势不饶人,一步踏前,开山刀再次高高举起,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把泣血镜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苏文远!他绝望地看着那劈落的刀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娘——!!!”

一声凄厉到极致、仿佛撕裂灵魂的尖啸,从赵有田家的堂屋内爆发出来!这声音饱含着三十年的血泪、刻骨的仇恨和无尽的悲愤!如同九幽厉鬼的哭嚎,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和唿哨声!

伴随着这声尖啸,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得如同墨汁般的漆黑怨气,混合着刺骨的阴风,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从堂屋门窗内轰然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口战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惊呆了!气温骤降!火把的光线在怨气中扭曲摇曳,如同鬼火!

首当其冲的疤脸赵天虎,高举的开山刀僵在半空!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东西!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啊……鬼……鬼啊!柳……柳云娘!”他发出不成人声的尖叫,手中的开山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不仅仅是赵天虎!所有冲进村子的灰狼杀手,都被这恐怖的怨气冲击波扫过!他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纷纷惨叫着捂住脑袋,痛苦地跪倒在地,眼神涣散,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厉鬼在他们耳边尖啸、撕扯他们的灵魂!

村民们也被这怨气冲击波及,感到一阵心悸头晕,恐惧莫名,但似乎没有杀手们反应那么剧烈。这怨气,仿佛对赵天虎和他的手下有着特殊的“眷顾”!

趁此良机,王铁头怒吼:“乡亲们!杀啊!为沈家报仇!为黑水村除害!”他率先扣动扳机,将一个跪地抱头的杀手轰飞!

村民们被王铁头的怒吼惊醒,恐惧化作了同仇敌忾的怒火!他们怒吼着,挥舞着农具,如同愤怒的潮水,扑向那些暂时失去抵抗能力的杀手!

战局瞬间逆转!惨叫声、骨头碎裂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苏文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捡武器,跌跌撞撞地冲回堂屋。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堂屋内,阴风呼啸!那面青铜古镜悬浮在半空中,镜背的“泣血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血日般的刺目红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一片猩红!镜面不再是游动的血丝,而是如同沸腾的血海!一个模糊的、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女子的虚影,正从沸腾的血海中挣扎着浮现出来!她面容扭曲,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死死地“盯”着门外村口的方向!

而沈念安,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他背靠着墙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痛苦、仇恨和一种奇异的……清明!他双手紧紧握着那块放在他身边的古镜(镜面已离开伤口),仿佛在与镜中的怨灵沟通!刚才那声撕裂灵魂的尖啸,正是他发出的!是他用自己的血脉和痛苦,彻底唤醒了镜中母亲积郁三十年的滔天怨气!

“娘……娘……”沈念安看着镜中那模糊而怨毒的虚影,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嘶哑,“够了……娘……够了……放下吧……”

镜中的血色虚影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那滔天的怨气出现了一丝凝滞。

村口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柳夫人怨灵的精神冲击和王铁头带领的村民拼死反击下,除了疤脸赵天虎还在几个心腹死士的拼死保护下(也个个带伤)苦苦支撑,其余灰狼杀手非死即伤,被愤怒的村民用绳索捆成了粽子。

赵天虎被两个心腹拖着,一边抵挡着村民的围攻,一边惊恐万分地望向堂屋那血光冲天的方向,口中发出绝望的嘶吼:“柳云娘!你这个恶鬼!阴魂不散!老子当年就该把你挫骨扬灰!”

他的叫骂,如同火上浇油!

堂屋内,镜中柳夫人的血色虚影猛地一颤!更加狂暴的怨气冲天而起!整个堂屋的窗户纸在阴风中猎猎作响,几欲破裂!

沈念安脸色一变,对着门外嘶声大喊:“王叔!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他是主谋!”

王铁头闻言,眼中寒光爆射!他丢下已经打空子弹的猎枪,抽出柴刀,如同猛虎下山,带着几个精壮后生,直扑被围在核心、状若疯魔的赵天虎!

“赵天虎!你的报应到了!”王铁头怒吼着,柴刀带着千钧之力劈下!

赵天虎的一个心腹拼死用身体挡刀!“噗嗤!”血光迸溅!心腹惨死当场!赵天虎趁机挣脱,亡命般向村外山林逃窜!他慌不择路,竟然朝着后山沈家老宅的方向跑去!

“追!”王铁头岂能容他逃脱!带着人紧追不舍!

苏文远看着赵天虎逃窜的方向,又看看堂屋内血光沸腾的古镜和镜中那怨气冲天的虚影,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他对着沈念安喊道:“念安!控制住镜子!不能再让你娘的怨气失控了!”

沈念安双手死死握着古镜,指节发白,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拉扯。他艰难地点头,对着镜中的虚影,用尽全部心力嘶喊:“娘!收手吧!看着我!您的安儿……还活着!我回来了!我会为您讨回公道!让恶人血债血偿!您……安息吧!”

“安儿……”镜中那沸腾的血色虚影,似乎终于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呼唤。怨毒扭曲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母亲的悲恸和茫然。滔天的怨气,出现了一丝松动和迟疑。

就在这时,后山沈家老宅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惨叫!

“啊——!!!”

是赵天虎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声戛然而止的惨叫惊住了!追到半路的王铁头等人也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老宅的方向。

堂屋内,悬浮的古镜血光骤然一敛!“啪嗒”一声掉落在沈念安怀中。镜面恢复了冰冷光滑,血丝隐去,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镜中柳夫人的虚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股笼罩全村的恐怖怨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沈念安捧着镜子,呆呆地望着后山的方向,泪水无声滑落,喃喃道:“娘……是您……亲手了结了吗……”

苏文远冲出堂屋,和王铁头等人汇合。众人举着火把,带着武器,怀着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再次走向那座笼罩在无尽谜团和血腥中的沈家老宅。

当他们来到后院,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疤脸赵天虎,赫然吊死在那根当年柳夫人悬梁的横枝上!他的脖子上紧紧缠绕着一截不知从何处来的、崭新的麻绳!身体还在微微晃动。他双眼圆瞪,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舌头伸得老长,死状极其可怖!与当年柳夫人的死状,如出一辙!

更诡异的是,在他脚下那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地上,用他的血,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血债血偿

柳云娘索命

夜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一声悠长的、充满解脱意味的叹息。

第六章(终章) 尘归尘,土归土

赵天虎吊死老槐树下的惨状,如同最后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笼罩黑水村三十年的恐惧与沉默。血淋淋的“柳云娘索命”四个大字,无声地宣告了冤屈的昭雪,也带来了令人窒息的沉重。

村民们举着火把,围在槐树下,望着那具还在微微晃荡的尸体,脸上交织着惊惧、快意、茫然,最终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王铁头指挥几个胆大的后生,小心翼翼地将赵天虎的尸体放了下来。这个作恶多端、手上沾满鲜血的匪首,最终以他逼死柳夫人的方式,偿还了血债。

苏文远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毒素虽被泣血镜压制,但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折磨着他。他看向被村民押解过来的赵有田(赵支书)。一夜之间,这位老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头发全白,腰背佝偻得如同风干的虾米,浑浊的老眼空洞无神,只是呆呆地望着弟弟的尸体,嘴里反复念叨着:“报应……报应啊……”

“赵有田!”王铁头的声音如同寒铁,打破了死寂,“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三十年前,沈家那场大火,你和你弟弟赵天虎,到底干了什么?!”

赵有田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愤怒的村民,扫过昏迷的沈念安,最终落在苏文远身上,落在了他怀中那面已经恢复平静、却依旧透着不祥寒意的青铜古镜上。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说……我都说……”他的声音嘶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三十年前……沈万青富甲一方,眼红的人不少……赵天虎……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纠集了一伙亡命之徒,起了个诨名叫‘灰狼’,专干些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勾当……”

他陷入痛苦的回忆,声音断断续续:“他们……盯上了沈家。沈老爷为人谨慎,宅子又坚固,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直到……直到柳夫人生下儿子……他们打听到,沈老爷中年得子,视若珍宝,准备在洗三宴那天,广邀宾客,大摆筵席……他们觉得机会来了……想绑了孩子,勒索沈家一笔巨款……”

“九月初七……那天晚上……雷雨交加……”赵有田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赵天虎带着人……趁着雷声掩护,翻墙进了沈家……他们……他们本想直接去婴儿房偷孩子……可……可惊动了巡夜的家丁……混乱中……他们杀了家丁……动静闹大了……沈老爷提着剑从正房冲出来……”

“赵天虎……他……他杀红了眼!”赵有田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恐,“他一刀……就把沈老爷砍倒了!然后……他们冲进正房……想灭口……不知是谁……打翻了油灯……火……火就烧起来了!火势借着风……一下子就大了!”

“那孩子呢?”苏文远急切追问。

“孩子……孩子当时在柳夫人房里……混乱中……赵天虎带人冲进西厢房……要抢孩子……”赵有田痛苦地闭上眼,“柳夫人……柳夫人拼死护着……一个手下硬拽她的玉镯……玉镯断了……割伤了她的手……血……流了好多血……孩子……被他们硬抢走了……”

“后来呢?孩子怎么活下来的?”王铁头追问。

“他们……他们抢了孩子……趁乱从后门跑了……”赵有田声音越来越低,“那场大火……烧得太快……太邪门……村里人都以为是柳夫人受不了刺激……自己放的火……其实……其实是混乱中打翻的油灯引燃了……孩子……赵天虎本打算勒索完就……就撕票……或者卖掉……可那孩子……命硬……路上一直哭闹发高烧……眼看活不成了……他们怕晦气……就……就把他扔在了离村几十里外的一个破庙门口……自生自灭……”

“畜生!”村民们听得义愤填膺,怒骂不止。

“那你呢?赵有田!”王铁头厉声喝问,“你当时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

赵有田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赵天虎不是好东西……可……可他是我亲弟弟啊!他抢了孩子跑回来……浑身是血……跟我说了经过……我……我害怕……我糊涂啊!我怕牵连到我……我怕沈家旁支报复……也怕官府追查……我就……我就帮他隐瞒……还……还帮着散布谣言……说柳夫人是产后失心疯……自己放的火……我……我有罪!我罪该万死啊!”他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真相大白!三十年的悬案,三十年的冤屈,终于水落石出!沈万青死于赵天虎刀下,大火起于混乱中的意外,柳夫人被夺子断镯后绝望自尽,沈念安(沈念安)被丢弃后侥幸存活,最终化身“守墓人”归来!而赵有田,作为知情者和包庇者,是罪恶的帮凶!

愤怒的村民恨不得立刻将赵有田撕碎。王铁头强压怒火,看向苏文远和依旧昏迷的沈念安:“现在当务之急,是救他们俩!离魂散的毒还没解!”

被俘的几个灰狼杀手早已吓破了胆,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交代:“解药……解药配方只有疤脸和‘鬼医’知道!鬼医……鬼医刚才在村口被……被打死了!”

希望似乎破灭。苏文远感到一阵眩晕,麻痹感再次开始蔓延。

“配方……我……我偷听过一点……”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杀手哆嗦着开口,“好像……要用……要用百年老槐树新发的嫩芽……混合……混合晨露……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王铁头急切地问。

“还……还要一味‘药引’……”小杀手畏惧地看了一眼苏文远手中的铜镜,“要……要‘泣血石’刮下的一点粉末……说是……能中和毒性……”

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青铜古镜上!镜背那枚暗红的泪滴石,在火光下泛着幽光。

苏文远毫不犹豫:“取!只要能救命!”他小心地将古镜递给王铁头。

王铁头用柴刀尖,极其小心地在泣血石边缘刮下了一点点暗红色的粉末,细如尘埃。然后,他立刻带人冲到老槐树下,不顾禁忌,小心翼翼地采下几簇在阴煞之地顽强生长出来的嫩绿新芽。又收集了清晨最新鲜的树叶上的露水。

按照杀手交代的方法(众人反复逼问确认细节),将槐树嫩芽捣碎成汁,混合晨露,再调入那一点点泣血石粉,熬煮成一碗颜色怪异、散发着草木清香与淡淡血腥气的药汤。

药汤分成两份。一份由王铁头小心地喂给昏迷的沈念安。另一份,苏文远自己仰头喝下。

药汤入腹,一股暖流混合着奇异的清凉感瞬间扩散开来!胸前的古镜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苏文远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盘踞的阴寒麻痹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力气一点点回到身体,头脑也恢复了清明!

沈念安喝下药后,苍白的脸上也迅速恢复了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有力。没过多久,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充满痛苦和迷茫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悲伤,却多了一份历经劫难后的清澈和一丝……解脱。

看到儿子醒来,赵有田更是老泪纵横,悔恨欲绝,对着沈念安的方向连连磕头:“小少爷……老奴……老奴对不起沈家……对不起老爷夫人……对不起你啊……”

沈念安在苏文远的搀扶下坐起身,他冷冷地看着磕头如捣蒜的赵有田,眼中没有仇恨的火焰,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那棵见证了所有悲剧的老槐树。

“王叔,”沈念安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静,“麻烦您,召集全村的人,还有……把我娘的坟,迁回沈家老宅,安葬在这棵槐树下吧。她等这一天,等了三十年。”

三天后,九月初十。

一场简单而庄重的法事,在沈家老宅的后院举行。

柳云娘夫人那口薄棺,从后山乱坟岗被小心翼翼地起出,迁葬到了老槐树旁新修葺的墓穴中。墓前立起了一块简单的青石碑,上书:

显妣沈门柳氏云娘之墓

不孝男 沈念安 泣立

全村老少,无论之前对沈家老宅如何恐惧,此刻都自发地前来送葬。赵有田被五花大绑,跪在柳夫人的墓前,作为罪人忏悔。

法事由村里一位懂些古礼的老人主持。当最后一把土掩上墓穴时,苏文远将那块青铜古镜,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柳夫人,”苏文远对着墓碑深深一躬,“冤屈已雪,仇雠伏诛。您的安儿回来了,他会好好活下去。您……安息吧。”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语,也仿佛感应到了儿子就在身边,更或许是泣血石耗尽了所有承载的怨念。那面静静躺在墓碑前的古镜,镜背的“泣血石”突然发出一阵极其柔和、温润的微光,不再是刺目的血红,而是一种近乎澄澈的暖黄。镜中那些游弋不定的暗红血丝,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迅速变淡、消散,最终彻底隐去,镜面变得光洁如新,清晰地映照着秋日高远的蓝天和老槐树婆娑的枝叶。

一阵和煦的山风吹过,拂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温柔的叹息。盘旋在老宅上空数十年的那股阴冷、压抑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无踪。阳光毫无阻碍地洒落在荒草丛生的前院,照亮了焦黑的断壁残垣,也温暖了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

沈念安跪在母亲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捧起那面已经变得温润平和的古镜,紧紧贴在胸口,泪水无声滑落,嘴角却微微向上弯起一个释然的弧度。他知道,母亲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恨,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赵有田被村民们押送着,送往了县衙。等待他的,将是律法的严惩。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如同一个被时代抛弃的、腐朽的符号。他的余生,都将在悔恨和牢狱中度过,为自己当年的懦弱与包庇付出代价。

被俘的灰狼杀手,也一并被押送官府。经审讯,这个为祸多年的匪帮就此覆灭,其劫掠所得和盘踞的窝点被一一捣毁。一段血腥的江湖往事,终于彻底落幕。

沈念安留了下来。他没有选择离开这片承载着太多痛苦记忆的土地。在村民们的帮助下,他开始着手清理和修缮沈家老宅。焦黑的废墟被小心地整理,荒草被铲除。他没有大兴土木恢复旧观,而是在老宅的基址上,建起了一座简朴的学堂和一间小小的医馆。他要用自己的学识(从守墓人时期自学所得)和医术,回馈这片土地和这些质朴的乡亲,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黑水村后山坳里的那座“诡异荒宅”,终于不再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阳光重新洒满了它的院落,孩子们的笑声开始在学堂里回荡,草药的清香在医馆里弥漫。那棵饱经沧桑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默默地守护着树下沉睡的柳夫人,也见证着一个古老山村在伤痛之后,重新焕发出的生机。

苏文远在沈念安身体恢复、学堂医馆初具雏形后,选择了告辞。临行前,沈念安将那面已经变得温润平和的青铜古镜,郑重地交到苏文远手中。

“苏兄,”沈念安的眼神平静而真诚,“这面镜子,承载了我娘太多的苦,也见证了最终的解脱。它已无怨气,只是一件古物。我想,让它跟着你,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许是最好的归宿。让它……重新映照人间的光,而不是过去的影。”

苏文远没有推辞,他接过古镜,入手温凉,再无半分寒意。镜面澄澈,清晰地映照出他身后秋高气爽的天空和层林尽染的山峦。

离开黑水村那天,苏文远再次来到沈家老宅。后院,老槐树下,柳夫人的坟茔安静整洁。沈念安正在学堂里教几个村里的孩子识字,朗朗的读书声随风飘荡。

苏文远对着老宅,对着槐树,对着学堂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他转身,沿着山路向下走去。怀中那面青铜古镜,在秋日的阳光下,反射着温润而宁静的光泽。

山路蜿蜒,尘事如潮。

故宅槐荫寂,新塾书声扬。

血镜映天阔,江湖几人详?

唯见青山外,云卷云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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